我每天都躲在樂坊彈琴,因為我知道八月二十三日之後會停止一切娛樂活動。
瓜爾佳氏因為我當和親嬤嬤的事兒,連累她的兒子在蒙古受了苦,見我一次打我一次。我在王府裏成了她們一派的公敵。
太妃依然保護著我,王爺和太妃這兩張牌擋住了一切對我不利的攻擊。
我安心地躲進樂坊,等待著雍正皇帝駕崩。
果然八月二十四日傳出噩耗,王爺和王妃去圓明園省喪。王府裏又一次滿目皆白。
但我心裏卻明白,塔瞻和福柔就要回來了,我已經去信給他們了,讓他們收拾好了準備回京,雖然他們未必信我所言,但是我認為乾隆帝一旦登基一定會大赦。
果然不到十月,塔瞻和福柔變星夜兼程地回京了。
我想過幾千幾萬次和塔瞻重逢的場麵。但是就是沒有想過如何和王爺說,王爺不在府裏,王爺去宮裏治喪了。我穿了件真絲繡白百合的夾衣,頭上簪了朵白色百合花。寧肅,靜處,神情中充滿了不舍,我怎麼辦,我在這裏待了七年了,一下子,塔瞻回來了,我該怎麼辦,我出了門,走了幾步就又返回,這樣來來回回數十遍,最後我坐到了門檻上。那幾個雲也隨王爺和烏雅汗去了宮裏,我不能和太妃告別,我怕她受不了。
我推開大書房的門,屋子裏的那種熟悉的氣息讓我迷茫。我到底在做什麼呢,我的心是什麼做的,我怎麼能離開呢,但是當初隻是因為等塔瞻才在這裏的。現在他回來了,我還留在這裏幹什麼呢。我的熱淚不停地流下來,收也收不住。
我用指尖撫摸了大書房每一寸角落。
“王爺,我走了,我會回來看你的。”我自言自語道。
“那你還不走?”是珠赫和永修他們站在門口。
我嗚嗚地哭著。一千個一萬個不舍。
“這裏本來就不是你的。你隻不過是個罪人,你是賤貨。”珠赫用最毒的字眼罵我,可是我聽不見。我隻是不舍。
我找來了紙筆,給王爺寫個便簽,我提著筆就是下不了筆。
“還等什麼?你這塊大石已經壓了我多少年,你若走了,我會天天給你上香。”珠赫說道。
“我。我。。。我。。。”我不知道說什麼,我什麼也不想說。
我在紙上寫道:王爺塔瞻回來了,我走了,你保重!
再也寫不下去了,我捂著臉,狂奔出王府。我連回頭都不敢回頭。一路向老園子跑去。
老園子被穆占重新休憩之後又換了新顏。比從前多了幾分自信。老園子,七年了,楚彩回來了。
我進入園子,看到一個人影在惠亭。那個人起身,向我走過來。
我看到了他,他是塔瞻,我張開雙臂飛撲向他。淚流滿麵。不停地啜泣。
塔瞻緊緊擁我入懷。我的心好像被人劃了一道深溝,不停地在滴血。因為沒有止血藥,慢慢地變成了流血。這樣的折磨任誰也忍受不了。
“楚彩,我以為你。。。。。。”塔瞻哽咽了。他也哭了。不知道說什麼,我們六年沒見,我曾經去新疆看過他,當時他排斥我,現在他需要我嗎?應該是需要的吧。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我瘋了,已經泣不成聲。
“福柔呢?”過了好久,我才問起福柔。
“她自從回京就一直生病,在房裏躺著呢。”塔瞻低聲說道。
我擦擦眼淚,跟著塔瞻進入屋裏,我看到了一個消瘦,臉色蒼白的福柔。
福柔看到我來了,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我趕緊握著她的手。
“馨兒她很好,我這就去蘭兒那兒接她來見你。”我說道。我知道她惦記馨兒。
“不必了,昨兒見了,馨兒她,她都不認識我了。。。”福柔哭得傷心極了。
“福晉,你別犯愁,馨兒她小,接觸多了,她會知道你是她額娘的,她隻是小。”我安慰她。
“我是為了她才活著回京的,可是她都不認識我了。”福柔已經崩潰了。
“一切都會好的,你隻要活著,也隻有活著才能看到馨兒幸福快樂地成長,你可要想開了。”我所有的語言都是廢話。因為我知道福柔受得苦不是我能夠想象的。在新疆七年,為了能再見到馨兒,可是馨兒已經不認識她了。這就是一把利劍,什麼都沒有用,上天對這個女人太薄情。
我轉身出了房間,看不了福柔那病容,看不了。
我跑到了橋邊,十月的水已經涼了,河麵上的水鳥都已經飛去南方過冬了。河麵上隻有微風吹過的漣漪。老園子裏的靜謐讓我害怕。
塔瞻也出來,他站在我身旁,我們好像各自有心事。六年不見,想說的話太多了,但是見了麵居然都沉默了。
“你還好嗎?”我說道。
“皇上大赦了我們,明日太醫來為我取出金釘,我要臥床,福柔她還病著。”塔瞻說道。
“我來照顧你們,明兒再買幾個仆人,把園子弄出些生氣。塔瞻相信我,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我會讓馨兒重新認識福柔的,小主子們也都大了,都在老太爺府裏呢。
“我昨兒去看過他們了。都還好。謝謝你,我不知道怎麼謝你。”塔瞻說道。
這話那麼見外,我不知道我們之間為什麼會變成了熟悉的陌生人,也許會好的。我自己對自己說。
夜來了,我去街上買菜去了,看到了容熙,我告訴她塔瞻回來了。容熙和天兒非要來看看老爺。
容熙看到了塔瞻第一個表情就是驚訝,因為常年的風霜侵襲,在塔瞻臉上留下了痕跡,他已經不像當初那麼冷峻逼人了。他的麵皮都已經變成了紫銅色,好像蒙上了一層灰,長期的營養不良也讓他瘦削了許多。我要努力地辨認才能認出他來。
我不敢看,看了後會心疼。我低頭看著手上的翡翠戒指,淚都要流下來了,我就謊稱去做飯。跑到廚房裏哭泣。
天兒也跟著出來了。
“楚彩,我說會有這麼一天的,你現在怎麼辦?”天兒說道。
“天兒,我心疼,心好痛!”我把臉藏在天兒的肩頭哭泣。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塔瞻現在需要我,福柔需要我。我還能怎麼樣呢。
哭出來,好舒服,我和天兒做了一桌子菜,雖然不如王府裏的好吃,但是塔瞻不會挑剔的。
大家坐在一起吃了頓團圓飯。誰也不能提那幾個福晉的事兒,估計已經死去了,但是誰也不提。
“塔瞻,我看你這裏的丫頭不夠用,我明兒就讓我府裏的幾個得力的丫頭和下人過來服侍你們。”容熙說道。她撥幾個下人給我們那都不算事兒。
“好呀。”我說道。
“不必了,我還沒有淪落到讓一個女人憐憫我的地步。”塔瞻說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挫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