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金吾將軍府,頭一件事就是洗澡。
這群少年黑乎乎髒兮兮,沒人願意靠近。將軍府管家隔得老遠發話了:“澡堂子隻開一個時辰,都給我進去,洗幹淨!”
嘩啦一群黑炭少年被放進了澡堂。第一次見到潔淨寬敞的澡堂,遊民少年情不自禁發出哇啊的讚歎聲。
澡堂裏有若幹木桶和新燒的熱水,羌羽恨不得立刻舀起水來,把這麼多天的汙穢都衝刷幹淨。可是,她卻擠在這堆男孩子裏,幽幽地把頭偏向了窗外。
不一會兒,澡堂裏的少年變得友愛互助,相互之間,我舀水你衝頭,你搓背我刷腳。到後來澡也不洗,瘋狂地潑起水來。
少年們歡呼著,以後有飯吃,又有熱水洗澡,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好的日子了。
羌羽躲在一個角落裏,隻洗了頭,把糾纏的長發徹底順了順。然後取點水,抹幹淨了臉。
身上怎麼洗?
正愁眉苦臉著,旱石橋的頭領少年卻認出羌羽來:“喲嗬,娘們進來了。”
羌羽趕緊警告:“噓!我救過你們,知恩圖報,別跟他們說這有女的。”一邊說著一邊舉起了拳頭。
這一招軟硬兼施很管用。那少年悻悻地退到一邊,轉過頭竟然訕訕地維持起秩序來:“喂,是恩人不能看!滾一邊去。”
眾小子都聽從頭領訓誡,乖乖地背對羌羽洗澡去了。
剛解除危機,羌羽就發覺自己看光了一溜男孩的裸體,不禁莞爾一笑,也顧不得害臊,趕緊搓起澡來。
少年們洗完澡後,麵貌一新,都統一換上了白白淨淨的將軍府衣服,正期盼著管家發飯。
看著如珍珠般的白米亮晃晃地擺在眼前時,其中一個少年猛掐自己大腿,發出“嘶啊”一聲,才分辨出這不是一場夢。
好幾個年長的,包括頭領少年,都在開吃前默默抹了一把淚。其他小孩子則立刻把頭埋進大碗裏,就著鹹菜,吃得噴噴香。
羌羽此時與其他少年一樣,已經換上男人的衣服。寬寬鬆鬆的,看不出女人的身材。頭發綰成男子的發式,混在一堆少年郎裏也不打眼。而且,頭領少年還有意掩護,把羌羽放到了自己身後。
羌羽見這頭領少年對自己不錯,就寢前還開開玩笑:“春來鴨子多幾隻?”
少年撓頭回道:“切口每個月都要換的。”
羌羽忽然想到還不知道少年的名字:“你叫啥?我,羌羽。”
少年嘻嘻一笑:“嚴三兒。”忽又提醒道:“別叫我名字,叫頭領。”
羌羽點點頭,表示心領神會。
羌羽終於吃上了一日三頓白米飯,偶爾想起過去在皇宮的日子,恍如隔世。
過了半月,將軍府突然熱鬧起來。將軍回府了。
管家把這群新進的少年送入了將軍府的某一處別院裏。
在那裏,每一個少年被要求以貴族的標準沐浴更衣,然後穿上不同類別的衣服,有的分到小生戲服,有的分到書童製服,有的分到公子哥的華服。
羌羽則拿到了一套軍裝。頭領少年嚴三兒羨慕地看著羌羽的衣服,因為他手裏是不起眼的小販布衣。
羌羽看他喜歡:“我的給你。”就把士兵服換給了他,自己則套上了小販布衣。
殊不知,這一換,換走了一條生命。
將軍別院一切準備就緒,管家從正廳拐出來,手裏拿了兩塊小竹牌,一本正經地宣布:“士兵,書童出來。”
眾少年瞅瞅身上的服飾,竊竊私語:“要演戲麼?”
嚴三兒昂首挺胸,和另一個年幼的書童一齊站起來。管家帶走他倆後,其他人則被放回了雜役的房間。
這一夜,似乎特別漫長。
第二日,天空剛翻出瓠白時,羌羽就從睡夢中醒來。
昨晚抽選出去的書童才推門而入。羌羽覺得奇怪,他看著疲累不堪,卻和衣直挺挺地躺進了床鋪裏。
羌羽挪過去,戳了戳那小子:“你不脫衣服睡什麼覺?”她一看,驚異地發覺書童少年根本沒合眼,而是睜大眼睛幹躺著。
這一戳,竟然把書童少年嚇得幹嘔起來。
羌羽手忙腳亂,好不容易將他安頓好。
書童的幹嘔慢慢平息下來,他緊緊抓住自己的衣服,用眼神乞求,意思是“不脫不脫”。
“好好,不脫,”羌羽愈發懷疑到底發生了何事:“你們頭領哩?”
書童蜷緊全身,一句話也不說。
任羌羽如何開導,都得不到隻言片語。她急了,一邊問一邊搖晃書童,書童照樣一聲不吭。
更讓人吃驚的是,書童從那日起就真啞巴了。他的夥伴們使出渾身解數,都撬不開他的口。
一人失蹤,一人啞巴。這將軍府到底搞什麼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