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通,羌羽漸漸平息下來。隔壁的婆婆慢悠悠地移過來,躬身倚在門臉上:“你吵我困覺。”
說話沒了牙齒,風從氣腔過,如一塊黏糊扁平的糍粑。
擱完話,婆婆又自顧自地挪了回去。
月光下,她仿佛一棵古老的樹,大半部都枯萎成碳,隻有少許枝杈還能迎風顫動。一動,才發覺,哦,還活著。
老人家從不說“睡”,倒是很貼切。
困在宮中吃,困在宮中喝,困在宮中覺,困在宮中等死。不,婆婆也從不說“死”,而是念叨著“重生”。
在宮裏的歲月,如果值得珍藏,那麼又何須重生?
羌羽把入宮以來的點點滴滴細細研磨了一遍,她驀地記起“君”字血書,頓時全身挺立。前段時間萎靡困頓,每日活在消極的情緒裏,幾乎都完全忘記如何思考。要透過表象,直達本質,需要的是頭腦,是慧眼,是洞察。
疑點,漸漸就清晰起來。在陳太醫之前,給她把脈的是之前解毒的太醫,他根據羌羽的奇異症狀,曾事無巨細地詢問起每日食物。榮蓮還抱怨這位太醫太過迂腐麻煩。
羌羽還隨口一問:“為何要問吃食?”
“醫食相配,是為良方;醫食相抵,此為碌碌;醫食相抗,彼為矛盾。”
未及羌羽深究,太醫已收口不談,仿佛有話不能講。
假如有人利用醫食相抗,神不知鬼不覺地埋下陷阱,我豈不嗚呼一聲命喪黃泉?
雨後天晴,她終於抓住了命運的鞭子。那些抽打在自己肉身上的鞭笞,隻要用理智撥拉開,打回原形,不過是一條條“小辮子”。
既然如此,找榮蓮問問,便能知曉一二。
“回歸正常的軌道,其實也不難,對麼。”羌羽自說自話。
告訴榮蓮的時候,事情已經起了變化。
誰能料到,尹穆虹與孔楨已經站到了一起。
榮蓮一如既往地信任孔楨,將羌羽的懷疑一股腦倒給了孔楨,她還歪著頭自責:“都怪我,如果聽你的,就不會生這麼多稀奇古怪的事了!”
孔楨驚訝於羌羽的敏銳嗅覺。再這樣下去,羌羽就要回來了,回來了我又該去向何方?殿下會不會再也想不起我?而我則隻能回到毓華院,如付姑姑一般,守著枯燈瞎火,如螞蟻般度過這一生!
輾轉反側了好幾夜,孔楨敲響了尹穆虹的門。
“你來了,比我預估的時間短。”尹穆虹握住孔楨伸出的手。
孔楨的手碰到尹穆虹的手的那一霎那,有電光火石般的顫栗,微微後撤回縮,尹穆虹有力地鉗製住,回以微笑。
日子那麼短,人的變化竟如此劇烈,真令人始料未及。
火苗還沒躥起,就被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