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洛又說了些什麼,我卻無心細聽,隻集中精神細細聽著那簫聲,靜聽下來竟與哥哥的簫聲有幾分相似,但哥哥的簫聲悠揚遼闊透著灑脫,這簫聲卻帶著幾分落寞沉寂。
“顧妧!”
陡然增大的聲音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一時不明,隻怔怔望著眼前的夏天洛:“何事?”
他氣得瞪眼:“你這樣的女子…我怎麼會想跟你說這些!”
言罷,扔下我便氣衝衝走了。
方才倒是我走了神,依他的性子,明天去道歉賠罪便是,再央著他說一遍,他定是肯說的,我並不往心裏多想,倒是被那簫聲吸引住了,邁步便隨著簫音一路往前。
轉過一處園圃,那簫聲愈發清晰了,我讓隨侍的宮女留在原地候著,提著宮燈繼續往前,走出一段路,我緩緩停了下來。
麵前是一堵深牆,高數丈,磚灰色在月光下散發出滲人的冷意——竟是翮清宮,而那簫聲卻是從牆內傳來的。
有過前翻差的慘死翮清宮門前的經曆,我自是不敢冒險的,隻隔著數米開外站著,靜聽著那簫聲,聽它起伏悠揚聽它低沉婉轉聽它淒涼孤冷……
有這樣悲鳴的簫音…想來也該是那前朝的遺子。
我輕輕閉上眼睛仿佛看見那腳上鎖著鐵鏈的身影對著盈盈月色落寞奏一曲清簫……
風大了些,帶著涼意刮來,我不由得縮了縮身子,忽然有了主意。
我提了裙擺往回跑,轉過園圃定睛望著那幾名守在原地的宮婢,挑了名麵善的留下,其餘都屏退了,我對那名宮婢道:“我想放風箏了,去替我取一盞風箏來,箏麵要小些的,素淨的,再取筆墨來,還需要把剪刀…”末了,我喊住她補充道,“放風箏太小家子氣了,被旁人聽了自會笑話,你隱蔽著些,你模樣清秀好記,我自會記得,以後需要你的時候便多了。”
那名宮婢自是誠惶誠恐的記下,很快便將東西取來,彎身恭敬遞上時小聲道:“奴婢月華。”
我一愣,懂了她話裏用意,微微笑道:“我記住了。”
我取筆蘸墨,思索了一番,款款下筆於素麵上:月冷霜華,簫聲孤寂,非夜涼,乃是心涼,天地遼闊,空闊,所立也唯有腳下寸土,何處非天涯,若有心放下,但願自渡。
放風箏我是自小放到大的,自是其中好手,加上今晚上有東風作美,手中的風箏便借著風勢飛到了翮清宮上空,並未費多大力氣。
簫聲驟然一頓,我知他是注意到這風箏了,忙適時將線割斷,風箏晃晃悠悠往下墜,差一點便要落在屋頂上,幸而忽起了一絲風,將它跌跌撞撞送進了深牆內。
成功了!
“郡主這是做什麼?”月華好奇出聲。
我臉上笑意頓時散去,轉身將那剪刀抵上她喉嚨,這一突如其來的舉動顯然將她嚇住了。
“郡主…郡主奴婢知錯了,求郡主饒命啊!”
她的聲音因恐懼在顫抖,殊不知我握著剪刀的手亦在顫抖,卻仍強作鎮定,冷聲道:“你方才所見若是敢多說半個字,我便讓你橫屍宮闈,若是你聽話…”我放柔了聲音,將鋒利的剪刀又貼近了她肌膚寸許,另一隻手取下頭上一支鑲銀點翠的步搖塞進她手裏,緩緩引誘道,“若你聽話,我自會照顧你,提前放你出宮,給你自由。”
皇城裏的宮婢最怕的便是老死宮中,孤獨一生,自由於她們而已無意是最有吸引力的。
我微微鬆開手,月華忙誠惶誠恐的跪下,不住磕頭。
“今日之事,月華若說出半個字寧願死無葬身之地!”
“行了,你下去吧。”
我擺了擺手,她如獲大赦般快步離開,一路身形不穩跌跌撞撞的似乎是被我嚇的不輕,看不見她的身影我也不由得長舒了口氣,第一次這般恐嚇人,看她的反應,我倒是在這方麵有些天賦。
無奈自嘲的笑了笑。
忽然間簫聲驟起,不似前音般寂寥落寞,音域闊遠宏大,透露著睥睨天下的恢弘大氣…突然,簫聲急轉而下,如風沙走石般,層出跌宕,又如雄鷹困籠般鬱鬱不得。
他在心憂…
從出生開始被困於那一方天地,是怎樣的心情我不得而解。
我仰頭望著翮清宮上空那深沉的一片夜色,深牆裏那人對著這樣的落落的夜色卻不知多少個涼夜…如何能不憂?
想起我方才寫在箏麵上的字,不由得有些自慚,若我是他,心境恐怕遠遠比不上他,何止心憂,怕早是殘了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