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武漢的房子光線陰暗,陽光被周圍的高樓所擋住,小陽台上的溫暖10點來12點走。這些天困居家中,爸爸每天上午都會搬一把小凳子坐在陽台上曬太陽,陽光從右邊斜射而來,爸爸的身影在地板上拖得很長、很長。
我在玻璃門內用著老舊的電腦上網課,不知道是電腦性能還是鄰居的WIFI問題,課件一卡一卡的,我的心情也隨之煩躁起來。這都怪爸爸,都是因為他獨斷專行的要求回老家過年而導致的,若不是因為他到了武漢,我現在可能還在廣州的舒適小窩中快活呢。可是看看門外陽台上爸爸疲憊的神情,我的怒火就如雪水一樣流走了——他像一個太陽般散發著溫暖,為家中付出太多,多到我都不忍心去責備。
此時的他像是沒有睡醒,手機放在洗衣機上放評書,自己抱著手臂歪著腦袋靠著洗衣機打盹,臉上如有丘壑凹凸不平,陽光溫暖地灑在他身上,卻溫柔地避開了他的眼睛。此時電腦裏學習資料已經吸引不了我的注意了,我滿腦子都是一個問題——為什麼爸爸顯得那麼累?這時房間裏的大喊打斷了我的思緒,妹妹起床了。爸爸像從未睡著過似的瞬間起身拉開門,直直去安撫妹妹。我這才回過神來,目光重新投向麵前的電腦。
不一會爸爸又出來了,從桌上把水杯遞給了妹妹,然後又起身走進廚房關上門,不一會廚房中就響起了油煙機的聲音,等到妹妹和媽媽起床後,兩盤菜和四碗白粥恰好擺上了桌。但爸爸還是沒有停下,又從小房間拿出螺絲刀,把壞了的陽台門把手卸下收好後才走到餐桌邊。此時我才注意到,不知什麼時候,爸爸從冰箱中拿出一盤剩魚凍,散出絲絲寒氣,自己卻毫無知覺似的大嚼大咽起來。家裏的菜不多了,這裏也沒有電磁爐,熱菜要用煤氣灶蒸,武漢的燃氣費要到營業廳充值,出去危險,家裏燃氣卡的餘額也不多,爸爸為了節約索性不熱了吃涼的——還十分享受滿足的樣子。吃完早飯,爸爸收好碗又坐到陽台上,和奶奶通電話。電話裏奶奶抱怨爸爸把我們一家人帶到險境,爸爸操著方言無奈道:“您年紀大了,我不就想帶兒女回來看看你嗎?再嚐嚐家鄉食物的味道,我都兩三年沒吃到了。剛剛吃了條魚,味道真是好……”。
想了想爸爸回來後做的事情,我是有多不懂事才會去責備他、讓他傷心。封城後口罩還沒到,我們家的菜卻不夠了,好幾次外出采購都是媽媽想要出去買,坳不過爸爸,讓他一人帶著兩層的粉紅棉口罩,披著印著“大橋雞精”的藍色大褂,揣著四五張紙巾從高層走樓梯到超市去買菜。過了三四個小時才兩手沉甸甸的拎著幾大袋菜,手上帶著被塑料袋勒出的青痕。進門時喘著粗氣不讓我們靠近他幫他拿菜,他進門後用後腳踹上門,把菜放到廚房。到廁所洗了手把大褂掛在陽台後也不讓我們靠近,又在陽台上呆了許久才來和我們親近。這些天來我和妹妹情緒都不大好,他為了安撫住暴躁的妹妹,像個孩子一樣和妹妹在客廳中“打架”,爸爸使出的自然是些花拳繡腿,自己卻挨了不少拳腳。想著爸爸受到的那些苦,又毫無怨氣的挨妹妹的毒打,暗暗的心疼他,就在行為上更討他開心一點。打遊戲的時間少了很多,期間還寫了幾首小詩,讓爸爸笑逐顏開,稱讚我是麟兒。看著他高興,我也打心底開心。
從回憶中離開,想著爸爸天天出來曬太陽,恰巧網課休息時間還未結束,我也來到了陽台。外麵很冷,空氣像液化的冰水,遠方江灘的大樓更是被濃濃晨霧遮擋,高層風也大,唯一指望的就是微不足道的陽光。金光灑在身上,過了許久才感受到一絲溫暖。但在風吹下還是十分寒冷。
在武漢的生活卻是艱苦如寒風,但總會有溫暖。昨天爸爸才從居委會領取了贈送的水果。見到他臉上疲憊的笑,我又似乎懂得了什麼。爸爸把新鮮菜留給我們吃,給我蓋兩層的被子,自己吃剩菜、冒著生命危險出去買菜,和媽媽擠一個被子——把最好的都留給了我和妹妹,這就是爸爸的愛。像太陽一樣,遠遠地、默默地溫暖著我。而我作為家中長子,也理應讓父親感受到我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