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1 / 3)

有個詞叫做“英雄末路”,李汗青很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個詞了。

可是,他不是英雄,也不曾見過英雄末路,這個詞於他而言,很少用到,幾乎不會想起,向來陌生。

直到此時此刻,看到騎都尉姚仲義氣息奄奄地躺在自己麵前時,他終於才又想起了這個詞——英雄末路!

英雄末路……無處話淒涼!

“興……興霸,”

姚仲義自然不知道李汗青的想法,聲若蚊蠅地叫吩咐了姚興霸一聲,“奏疏。”

“奏疏……”

姚興霸一怔,連忙騰出一隻手來,自甲胄的縫隙慢慢地伸進了姚仲義的胸口,心翼翼地摸出了一封朱漆封口的信來,遞到了姚仲義眼前,“大人,在呢!”

“交……交給汗青。”

姚仲義望了一眼那封信,又艱難地移動目光望向了李汗青,好似回光返照似地猛然瞪大了眼睛,定定地望著李汗青,眼神直勾勾地,聲音裏終於也多了一絲力氣,“帶出去!一定要帶……帶出去……”

著,姚仲義的眼睛越瞪越大,嗓子眼裏突然響起了好似破風箱一般的雜音,“向……呼……呼……向南……呼呼……向……”

姚仲義依舊直勾勾地盯著李汗青,眼神卻已慢慢黯淡,如瀕死的魚般輕輕張合著的嘴唇突然無力地合攏了。

死了嗎?

李汗青怔怔地望著姚仲義那雙已然黯淡無光的眼睛,突然想起了彌留之際的父親。

那時候,父親的眼眸也像這般……

“快走!”

姚興霸的吼聲突然在李汗青耳畔響起,透著難以壓抑的顫音,“騎我的馬……突圍!”

著,姚興霸將信塞進了李汗青手中,“一定要帶出去!”

“呃……哦!”

李汗青一愣,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連忙接過信往懷裏一塞,轉過身就要走,可是,剛邁開步卻又腳步一僵。

真就這麼走了?

“李汗青……第一刀……李汗青……第一刀……”

恍惚間,李汗青又回到了那個夜晚,又聽到了那個響徹的歡呼聲。

那是一種榮耀,更是一種責任!

不行!

將榮耀毫不臉紅地攬在身上,又將責任毫不猶豫地丟開……這樣的事,老子做不來!

“姚大哥,我……”

一念及此,李汗青連忙轉身回頭,就想把信還回去,可是,一看到身後的情形,後麵的話頓時就被堵在了嗓子眼裏。

泥濘的雪地裏,姚興霸已經放下了姚仲義的屍體,正跪在那屍體前磕著頭,“嘭……嘭……嘭……”,磕得泥漿飛濺。

他這是……

李汗青愣住了,旋即,便有些惱怒了。

他娘的,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搞這一套?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啊啊啊……呃啊……”

陣前已是破空聲大作,慘嚎聲震了。

前麵都已經打上了,他竟然還在搞這一套!

李汗青心底湧起了怒其不爭的怨懟,連忙就要上前,可是,隨即他又停下了腳步。

他看到姚興霸已經磕完了頭,然後抬起頭伸出手,仔細地整理著姚仲義身上裹著的氈毯,動作輕柔,神情專注。

這……

見狀,李汗青不禁有些猶豫了。

姚興霸的動作卻沒有停,整理好氈毯,便從一旁的包裹裏掏出了一捆繩索,看上去是用兩根馬韁接起來的,很大一圈。

姚興霸拿起繩索的一端,穿過了姚仲義的腳踝,然後慢慢地向上繞去,繞過了腿、又繞過了大腿、繼續往腰腹和上身繞去……一圈又一圈,動作稍顯吃力,卻一絲不苟。

馬革裹屍……

這個詞突然湧上了李汗青的心頭,將心中對姚興霸的怨懟情緒瞬間便擊得粉碎。

“快走!”

“騎我的馬……突圍!”

這一刻,李汗青恍然了。

原來,姚興霸就沒打算活著離開這裏啊!

他隻是想在死去之前將姚仲義的屍體裹好,好為自家大人保留最後一絲尊嚴……

這就是忠義!

李汗青不禁心中一酸,旋即卻有絲絲戾氣在心底滋生著。

為什麼?

忠義本是美德,可是,為什麼看上去卻這般……殘酷、無奈得讓人心酸?

這該死的戰爭……該死的北蠻人!

“嗆啷……”

戾氣如潮在心底翻湧,李汗青猛地拔出了刑,寒光乍現。

“李汗青?!你……”

聽到拔刀聲,姚興霸猛然回頭,卻看到了李汗青,頓時就如被激怒的猛獸般,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死死地瞪著李汗青,紅了眼睛,“你還杵在這裏幹什麼?快滾!快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