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幸福從來不孤單(1 / 3)

幸福出生在北方沿海的一個城市,可是她家附近卻見不著海。在她家寬敞的有些嚇人的房子南邊十幾步內是稍高的圍崖,圍崖下方是有些小小的廣袤的河灣。夏天的時候河水有半個圍崖那麼高,露出頭的蘆葦一叢叢的,有時會有鴨子從裏麵嘎嘎的跑出來。這時候商海雨就會拿一把石子瞄準了一投,本來還有些平靜的河麵迅速蕩開,鴨子撲棱棱的飛起來,叫聲忽然淒慘不少,就會把陷在沉思裏的幸福嚇一大跳。

她有段時間特別痛恨商海雨。這倒不是因為他怎樣努力也比不過他的成績;也不是因為他老爹做生意突然發達起來,家裏蓋起了獨門獨院的兩層小樓;當然也不是因為她沉思的時候他總是搞些小把戲嚇她。

就是突然.....不知怎麼了,不太想見這個人。

其實幸福和商海雨自小感情不錯。在兩人還穿開襠褲的年紀就彼此熟悉了,幸福從小甚至有嫁給他的願望。

她四歲的時候,商媽媽問她:“幸福,你長大給小海做媳婦好不好?”

幸福看他手裏拿的棉花糖毫不猶豫的說:“好,我叫我爸爸不要收聘禮。”

她脆生生而又極其認真地回答惹得大人們哈哈大笑,一邊的小新郎卻滿不在乎的說:“不要,幸福是個大饞貓!”

看,這就是兩人的關係,一個迫不及待,一個躲之唯恐不及。

可是說實話,商海雨其實待她不錯,態度雖然蠻橫了點,實質卻是好的。幸福在這種惡言惡語的關愛下成長了十幾年,漸漸已經適應,偶爾心裏還能有些小小的甜蜜。

她最不待見商海雨的那段時間正是初二升初三的那個暑假以及後來的整個初中階段,原因她實在是羞於啟齒。她後來跟好友劉墨提及的時候隻說了一句話:“亞當和夏娃吃了禁果,有了羞恥感和男女之分,如此而已,就這麼簡單。”當然這個禁果不是大家通常想象的那個意思,它隻是單純的表示.....那個蘋果而已。

她不止一次的在日記裏寫道:“這不關我的事,!是他先開始的!

是的,就那麼簡單,本來上廁所都恨不得結伴而行的兩個人徹底決裂,原因不過是某一天放學後,某個人不等她自己一個人先跑了;路上看見別的男生拽她的自行車把也置之不理;做英文對話遊戲的時候,寧肯自己當驢也不願意演怪物史萊克,還她不得不著那個長得很像驢的同學說:“why do you kiss me?”.....

他做的壞事多了去了,幸福都不屑去理。後來幹脆老遠見了他就跑得遠遠的。她覺得她不受待見了,自尊受傷害了,決地反擊的方式也不過是回避,漠視,加自我欺騙。

她會在日記裏寫:幸福,你真沒出息!!!然後望著零亂的字跡歎氣。

窗外的野山菊放在塑料的盆子裏瘋長,那是她在一個大霧蒙蒙的早晨從圍崖下麵的烈士塋上挖來的。她提著鋤頭氣喘籲籲的跑上來,還怕被烈士的鬼魂纏上,因此跑得格外的慌張。跑到圍崖上的時候差點滾下去,因為她看見商海雨站在那一動不動的盯著她。多虧她心理素質好,要不然真要跌下去和烈士長眠在一起了。

”跑得那麼急,見著鬼了?“商海雨發起話來麵無表情,隔著一層薄薄的霧,幸福看見他的嘴唇一張一合,半天才想起要回答他:“沒有,你站在這一動不動跟個鬼似的幹嗎?”

“你才是......算了,幸福我們必須好好談一下!”商海雨差點又被她脫線的幽默搞得崩潰,想到還有正事,這忍了下來。

“談.....談什麼?”在商海雨陰雨的表情中,幸福有些發抖,不自覺地握緊了籃子抱在胸前,又退了幾步。她就是這樣,一緊張就會說話結巴。

“你過來,難道我會吃了你?!”商海雨徹底崩潰,上前拽了她一把,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如果不是中間隔著花籃,幸福就要趴到他身上去了。

想到這裏,她又不自覺地抖了一下:“大清早的,白霧茫茫,人跡罕至,孤......”她本來想說‘孤男寡女,成何體統’想了想還是很乖的吞下了後麵的字。

可是顯然,商海雨要比她聰明很多,他拍一下額頭,徹底無奈,決定痛快地一次把話說完。

“你以後能不能別把那些信交給我媽?被表白的人是我你直接給我不行嗎?難道你就那麼不願見我?”他說完後好整以暇的將雙手插進褲兜裏,眼睛直視著她。

“真是悶騷!”幸福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但還是在心裏狠狠地鄙視了他一頓。這是她剛從別人那裏學來的詞,劉墨告訴她,這個時代誇人最好的詞是悶騷,扁人最好的詞卻是悶。

幸福是一個整合型人才,她不會全盤接受別人的見解,什麼悶騷帥哥就是酷酷的不愛理人之類的。在她眼裏悶騷就是一個字——裝!裝酷,裝冷,裝不屑,裝有內涵.....

“哎,你怎麼知道?”幸福有些同情的看著他。

眼前的悶騷帥哥決計不會想到她看著他心裏想的卻是那個拖著兩條鼻涕,眼睛賊的跟小耗子似的小男孩。

“趙幸福!”商海雨咬牙切齒了,他一生氣就愛這麼叫她。

“對不起,您所查詢的人士不存在。”幸福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以那種千年不變的慢語調回答他,然後沒等他回答,又迅速的消失在他眼前。

幸福老爸是姓趙的,可她就叫幸福。她不姓趙錢孫李,也不姓周吳鄭王,甚至不姓百家姓裏的人以一個單姓字或複姓字。可是,她有名字,她的名字叫做幸福。

幸福生長在一個單親家庭裏。她老爸是一個傷殘的退役軍人——少了一節右胳膊,可是這並不妨礙她得到幸福。

幸福爸總是說“大閨女,你好好的,爸爸就高興!”在他看來,世界上所有的金銀珠寶,名利地位都趕不上他閨女的一個笑容。他希望幸福好好的,沒有任何牽絆的活在這個世界上。為此他給女兒起名字時連自己的姓氏都可以省略不記,他說那樣寓意不好,他女兒天生是有福氣的人,怎麼會叫“找幸福”呢?那是萬萬不可以的。

當然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煩惱憂愁存在。幸福爸又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說到底人是一種矯情的動物,飽暖思淫欲,何況他的女兒還處在多愁善感的青春期,更何況他們還是這種形式上殘破不堪的家庭。所以在盡量照顧幸福生活的同時他總是在灌輸她這樣一個道理“生活中隻有困難,沒有煩惱,煩惱都是無聊的人自找的!”他從幸福消小時候開始就一直灌輸給她這種思想,他希望她自立,自強,達觀開朗。幸好幸福不辱使命,她雖然不太愛說話,可是卻是很明白的一個女孩子;她三歲的時候就會自己係棉衣上蟠龍繁瑣的紐扣;五歲時就會幫著爸爸收拾院子,炒菜做飯。

她生活雖然簡單,但並不單調,甚至可以說是充滿情趣。在她家長約十間房的大屋子裏,東邊種著各樣的蔬菜,牆邊栽著不同的果樹,她和爸爸甚至還植了一顆香蕉樹放在大瓷盆裏,盡心盡力的照料,後來它還結出了一些青澀的小香蕉。

幸福屋子裏擺放的家具是爸爸撿來的,可是他們並不寒磣。他們把那個四四方方的長箱子刷上一層赭石色土漆,然後用刻刀鏤上梅花的痕跡,再用大紅的染料沿著紋路略以渲染,精致的不得了。屋外牆上是爸爸種的薔薇,密密的爬了一整麵牆壁。春夏之交的時候粉白豔紅的薔薇花開了謝,謝了開。她把那些花瓣收集起來放在枕頭裏,盡管後來有段時間害得她的床上不時有小蟲爬動,可誰也沒有體會枕著薔薇花的那些夜晚是怎樣的美妙及甜蜜;她甚至有一架經年不拆的秋千架,別的孩子隻有在清明的時候才會享有這種特權,可是她那麼幸運,天天坐在爸爸撿來的輪胎上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