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降臨塵世,當父母看第一眼的時候,內心肯定是充滿著幸福和喜悅的,最起碼也應該是開心的。
本來,我出生的時候就應該是這樣。
我上麵有兩個姐姐,生我之前夭折了一個。按咱老祖宗的傳統,中國人最看重的就是延續香火,傳宗接代,所以到我這是個男孩,足以讓父親欣喜。不僅如此,我也是這個家族裏我這輩人當中第一個帶把的,這更應該是讓我他引以自豪的一件事兒。
然而,事實並沒有想象的那般的美好。
有時琢磨著,這世界上出現了不好的事,無外乎有這麼兩個原因,一是天災,二是人禍。而我的出生竟把這兩樣全占了。說是天災,老天爺根本就不該給我生命。說是人禍,父母更不該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把我生下來。
就是那天,當接生的老秦太太我應該叫秦奶奶把剛剪掉臍帶哇哇大哭的我端到父親麵前並告訴他是個男孩時。開始是狂喜,而當他把目光轉向我身體的一刹那,竟大驚失色,驚恐萬分。
那一刻,剛從濕淋淋的狀態風幹後的我的全身,粘滿一層薄薄的像粘稠漿糊一樣的覆蓋物。更糟糕的是,這層連片的開裂狀半潮濕的東西,不是附著在身體上,而是很堅定地長在了肉上麵的。準確的說,那其實就是我全身肌膚的一部分。
“這……這是……怎麼回事?”當這從未見過的情形呈現在父親眼前的時候,瞠目結舌的他愣了半天才從嘴裏擠咕出這句話。
那年月,很少有去醫院生孩子的,方圓百餘裏範圍內隻要有誰家老娘們要生產,都找秦奶奶,不僅手把好,而且親切隨和,隨叫隨到。經她手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生命不計其數。天天幹這個的肯定見多識廣。所以當她抱著我遞給父親時,一個七尺的爺們竟嚇得直向後躲。老太太卻鎮定自若,若無其事的往前湊了一步說道:“躲啥啊?接著!恭喜你喜得貴子!”
父親一臉茫然,雖然接了過去,但馬上把我放到炕上事先準備好的褥子上。剛過臘八,外麵冷得撒潑尿能立馬凍成冰線兒,但外屋大灶裏的柴火,把裏屋炕頭炕梢燒得暖乎乎的。父親驚恐中也忘了給我蓋上被子。不大會兒,隨著粘滿身的羊水漸漸烘幹,裸露在外的那一層皮也開始變白,順著開裂的邊緣開始起翹,伸手一撥拉,便掉落一些頭皮屑一樣的東西,除了指甲,全身都是。
父親母親都驚呆的在那不知所以的時候,收拾完家什的老辛太太又湊上前去,用一種惋惜的語氣說了句:“唉!多撩人兒的一個帥小夥兒,可惜是個蛇皮。”
搖了下頭後又用安慰的語氣勸道:“不礙事兒,這種孩子不少。好好養著吧,千萬別扔了。”
簡單的一句別扔了,隱約道出了我存在的價值。並且隨著她的那句蛇皮,秦奶奶就這麼確切的給我定了性。
多麼讓人豐富聯想的詞兒,不管她定義的是否準確,起碼道出了這樣一點,我跟其他千千萬萬的孩子是有區別的,我跟那些正常的孩子們不一樣,區別就在於我滿身掉渣並不滑潤的肌膚。
我出生的時候父母當時的反應我沒有看到,都是我自己的根據猜測想象的。但在六歲的時候,我已經有了真切的記憶,我親眼目睹了我的妹妹出生後的樣子。同樣的那座平房,同樣的那鋪炕,接生的同樣是和藹可親的秦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