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琰波又抽了口煙,微微停頓一下繼續說道:“我們那裏那麼偏遠,沒有什麼經濟來源,這你是知道的,可你那時候正在長身體,去了軍校以後怕你吃不好,你爸就每個月都去鎮上給你彙一筆錢,你應該猜得到那筆錢是那裏來得吧?不錯,是整個村莊裏的人省吃儉用湊的。”
“這些,你應該不敢忘吧?”說道最後,劉琰波的眼神已變得極為淩厲:“你不要忘了,你不是在為你自己一個人活,你身上承載著大家的希望,所以,收起你的軟弱,清河莊的臉,你不能丟,也沒有資格丟。”
字字句句,如飛刀利刃般紮進白彬心裏,他的臉色變得更為扭曲痛苦,他掙紮著,扶住欄杆慢慢站了起來,抬頭挺胸,筆直得如同一杆迎風而立的標槍,大聲說道:“我沒有忘,也不敢忘。”
劉琰波用力拍著白彬的肩膀,目光變得柔和起來,看著遠方的星空,輕飄飄的問道:“彬少,這麼多年了,你回去過嗎?”
“回去過,每年我都會抽空回去,我不能讓人說清河莊已經斷子絕孫了啊!”白彬擦掉淚水,同樣看向了遠方的星空,問道:“波少,你有回去過嗎?”
——回家,多麼溫馨的一件事情。
可劉琰波的家已毀,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父母、親鄰、夥伴一個個的死在自己眼前,看著昔日充滿歡笑的故土變成屍橫遍野的人間地獄。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大概隻有經曆過的人才會懂吧!
劉琰波搖搖頭,淒涼的笑著說道:“我不敢。”
白彬看著劉琰波,沒有責怪,隻有心疼,默默地把酒壺遞了過去。
劉琰波接過酒壺喝了兩口,又點起一支煙說道:“彬少,你做得很好,看到現在的你,大家應該覺得很欣慰,你沒有讓他們失望。”
白彬,三十一歲,中校軍銜,“龍戰”的王牌,共和國最勇猛的戰士,保疆衛國十餘年,立功無數,曾數次接受過最高領導人的親自嘉獎。
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又怎會讓人失望呢?
“不!”白彬斬釘截鐵的說道:“大家都在怪我,長兄如父,可我卻沒有照顧好你。”
劉琰波輕歎道:“這怎麼能怪你!是我自己的選擇。”
“當年,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白彬心頭,是他放不下的牽掛,也是他的執念。
“當年我也感染了瘟疫,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活了下來,也不確定自己到底能活多久,是不是有潛伏期?你是大家的希望,我不能冒險。”
劉琰波說得輕描淡寫,白彬卻聽得眼淚直流。
十三歲的孩子,忍著瘟疫的折磨、承受著失去親朋的傷痛,一個人獨自流浪天涯,也許他跟野狗爭過食,也許他在風雨裏睡過覺……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經曆過什麼?
但白彬知道,劉琰波當時活得絕不會輕鬆。
“你當年到底去了哪裏?”
劉琰波閉上眼睛,張開雙手,淡淡的話語消散在微風中。
“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