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想一、二(1 / 2)

狂想一,來自夢境

上世紀二十年代,美國內華達戈壁深處有一座房子。裏麵住著一個中國男人和一個美國女人。

男人身材矮小,滿頭銀發。女人臃腫肥胖,手裏正拿捏著兩根木針編織毛衣,不住地向男人絮叨。

男人呆滯木然,似聽非聽,眼前盡是一個數十年如一日,尾隨追殺他和弟弟的人。幾十年來,那個人總會在他和弟弟喘口氣的節骨眼突然出現,咬牙切齒,兩眼通紅,衣服時而襤褸時而光鮮,手中的武器由鏽跡斑斑的雁翎刀進化成黑黝黝的左輪手槍。為此他和弟弟也不斷變換自己的樣貌,用鋒利的石片在臉上割出傷口,用河底的汙泥塗抹全身,甚至又束攏長發,再次編起了辮子來逃避追殺。最終有一天,弟弟在惶恐癲狂下,將燃燒的火把燎在自己的臉上,並喊道:“王都死了,為什麼還不放過我們這些小卒?”他一把打掉弟弟手中的火把,眼淚奪眶而出。

這麼多年,他也是不止一次尋找著答案。在某個夜晚,當他想起攻破昌武他和弟弟闖進一戶人家,手起刀落斬殺了一家老小,並唆使弟弟強奸了一個並不漂亮的女人的事,背後便生出一層白毛汗。也許這就是被追殺的起因和緣由,但又一想也許不是,因為在場的幾個人除了他和弟弟都死在了慶安根本不可能再有其他人知道此事。於是他隻能把這件似是非是的答案留在心裏,一藏多年,直至年邁的弟弟混身是血躺在內華達戈壁,也沒有說出來。

弟弟死的那天,他和妻子正好不在家。他給弟弟買的藏有利刃的拐杖給了那個人致命一擊,那個人爬行了許久也死了。他沒有勇氣去直麵那個人,也沒悲痛之情麵對死去的弟弟,呆立良久,與妻子合力掩埋了屍體。並叮囑妻子在自己行將糊塗的那天,要時刻重複他的身世,他經曆的一切,因為他不能在找到答案前死去,他必須活下去,不然沒法給弟弟,沒法給自己一個交待。

狂想二,姆叫郝搖旗

姆叫郝搖旗。

姆八歲那年,姆爹跟著村裏的張舉人去打仗,就再沒回來。姆娘去張舉人家要人。張舉人的婆娘死活不讓進,也不說姆爹和她男人去了哪。姆娘急了,指著張舉人婆娘罵,信不信姆死給你看。張舉人婆娘說,你前腳上吊,姆後腳投河,你不怕死,當姆也怕嗎。姆要不是為了奴兒,姆早死了。

奴兒從旁邊鑽了出來,趴在姆耳根說,搖旗,要過年了,你娘帶你去縣城啵?姆說,不去,姆要跟著娘去找爹。奴兒說,去縣城找啊,那裏人多,說不定會有你爹的下落。姆說,你咋不去找你爹呢?奴兒說,姆娘不讓去,姆娘說就在家等,姆爹是舉人,有文曲星護著,說不定過幾天就回來了。姆說,文曲星是啥?能護姆爹啵?奴兒搖搖頭,又點點頭。

回去的路上,姆把奴兒的話跟娘說了,娘抓著姆的手扭頭往爺爺家走。姆說家在東頭,娘咋往西邊走咧。娘說你先在爺爺家住幾天,娘去縣城找你爹呀。姆說姆也要去,長這麼大還沒進過幾次城呢。娘說,姆是去辦正事,不是去玩。旗兒要聽話,這個家不能沒有你爹,你爺爺不能,你不能,娘更不能。眼看就要收麥了,沒你爹姆們就收不完糧,收不完糧官家就得拿人,你爺爺一個癱子,官家不稀罕;你一個小孩,官家拿了沒用,到頭來隻能拿娘,姆要是被拿了,你和爺爺咋辦?你能給你爺做飯燒菜,端屎端尿嗎?姆不說話了,眼淚止不住地流。娘用手揩去姆的淚,說,旗兒是男人,不能哭,去年你和奴兒他們搶旗窩了膀子都不掉一滴淚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