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爭之義 寓於非攻(1 / 2)

田非很小但很快看出了我的心思:“我還以為你一點都不在乎我的去留呢?我去任何地方一定會遵照你的意思,不管是去哪裏做什麼你要我回來我就回來。”

明明我大她不少,可她此時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對待一個賭氣的孩子。我自覺無話可說可還是按著她的肩頭囑咐著她:“我在祖師爺的日記裏看到過這樣的記載,像你這樣天賦異稟的大匠之才在運用天賦的時候會格外的消耗自身的元氣。你還太小了得需要注意下自己的極限,也不要太聽你師兄和師姐們的吩咐。墨派不同於其他諸侯國,再偉大的理想需要他人付出的時候也要尊重本人的意願。”

田非笑著說了句她都知道的便回巧工部繼續修習了,我則是在自己的房間內研悟列禦寇一門靜養心神的秘術。從楚國遊曆歸來我對列門的功法顯然要比墨派劍法更上心,我必須承認除了健忘把更多時間用於此道才是我墨派劍法愈加生疏的原因。不爭好像和我對劍招的忘卻並沒有太大的關係,相反正是因為不爭的助力我才能勉強使出幾招像樣的墨派劍術。

隻是我覺得握著不爭的我除了生殺之外沒有什麼是我所決定的,揮舞著不爭我感覺就是麵對矩子我也可以立於不敗之地。我知道就像矩子所言我現在並不能完全地駕馭不爭,我亦無法想象所謂的完全駕馭是什麼樣子。

我偶爾在墨者城北的城牆上演練劍招的時候,矩子沒有生息地落在了牆頭觀察著我。如果不是矩子發聲我根本察覺不到他的到來,矩子此次來是為了幫助我更快地駕馭手中的不爭。這次他說我該忘卻的招式都忘卻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告訴我墨派的非攻之意即為不爭。

人生在世的確免不了爭鬥,但需要辨別其中哪些爭鬥是無謂的。墨家感懷春秋無義戰,並不是說抵製所有的戰爭。我墨家真正抵製的是沒有意義的爭霸戰爭,那是一場無休止隻會帶來不幸的深淵。如果有強國能掃除邊界,使周初各封國變成一個強盛的國度。我們墨家便會站在這個強國的那邊,為平息幹戈而貢獻自己的力量。

真正的爭鬥有時並不局限於直接的戰場廝殺,不同觀念與價值、信仰之間在人心的戰場中亦是殊死相搏。墨派目前在這種爭鬥中占據著強有力的地位,也沒有哪家學派敢想祖師爺初立門庭時那般敢於在言語上攻擊我們。這就是不爭,擁有強大的力量而不妄動便是非攻。出手而足以震懾整個天下便是無人敢爭,就像孟先生僅以十數位衛部精英從百萬軍中救陽城君入宋。

矩子的非攻之意我亦知曉,要想駕馭著不爭黑劍需要借助的不是從外部習得的招式。而是發掘我自身所潛藏著的力量,這樣才能讓不爭融成我身體的一部分。所謂開發自身的潛力我暫無頭緒,矩子倒是勸我不可急功近利。

在祖師爺所記的日記中公輸班曾這樣交代過:“每個人先天都有一些被隱藏起來的能力,其實都可以通過相應的手段激發出來。比較麻煩的地方在於我們事先不知道激發出這樣的潛力,會對本人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刺激出不同力量的手段是不同的,有的人需要經過人生的大起大落或肉體上感受到極致的痛楚。”

雖然對於人類來說學會啟發潛能的進步意義是很重大的,不過祖師爺有著自己的堅持即絕對不能把他人當作進行各種試驗的物品。這樣的堅持在公輸班看來是一種迂腐,取得驚世的成就絕對不能被所謂的人倫天理所牽絆。對此祖師爺不由得懟了他一句:“這樣吧!公輸先生!請您為了在開發人類潛能的偉大事業而獻身吧!我打算無視道德而直麵真理,你最好乖乖配合你知道我出手會是什麼結果。”

祖師爺本就是當世除了名的俠客,天下的武者最不想挑戰的就是祖師爺的拳腳。公輸班自然在祖師爺赤裸裸的威脅下做出妥協了,其實被祖師爺收容後的公輸班在心性上早就不是原先那般了。他不過是向祖師爺直接坦言自己的主張,即總要有幾個人要被犧牲出來用作試驗品。祖師爺不願在墨家開一道深淵的裂口,公輸班亦不會偷偷地背著祖師爺進行試驗。

不過在我們墨家每一個死者的家屬都有一個選擇機會,即是否願意將死者的屍體貢獻給墨派的理部用作研究之用。至於沒有家屬的則會直接默認為家屬已經同意了,其屍身亦被理部拖走去進行一番探究。探究出來的結果會應用於墨派的各個方麵,最先被應用的地方就是醫學與武學。墨家總結出的那一往無前招招致命的徒手格鬥技苦拳,恰恰正是對人體脈絡骨骼的解剖與試驗的結果。

我沒有為蜩翁選擇的機會,因為我並不被算作蜩翁的家屬。所幸蜩翁是一副老骨頭,能被理部弟子用得上的隻餘一副骨架子。可我還是希望蜩翁能被葬在一處矮矮的圡丘,而不是被泡在一個被灌黃綠色液體的琉璃瓶中。或許是我受到宋榮子和自小看過的道派藏書影響,我始終認為生於天地奉還於天地才是一個完整的人生。回歸天地成為蟲鼠的食物再化而為土,才是死者真正應當享受到的極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