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楔子(1 / 1)

其人好食、喜飲、善戰、反複生死,變化陰陽,偷歲月,執光陰,長生於世,名曰:撿屍人。

……

“這可是魔界恒州,打南門騎馬,向東南行他個三天三夜,修為高深之人一路披荊斬棘,道心如一,便能入荒。”

“劍神大德,雖然那一戰贏了魔界,但卻也不侵我片寸疆土,隻是設下這無上神通,不許我魔界替將士們收回遺骸,風吹日曬,整整五萬年。”

聽到這裏,有人忍不住開口,輕聲詢問道:“那些遺骸如今可還在?”

中年人緩緩搖頭,含笑不語。

“那又是為何?”

“傳聞七萬年前,那山中有一精怪忽然開了靈智,找了一具男身,抱著一架白玉長琴磕磕絆絆地爬將出來,他從裏而出,那屏障攔他不住,之後那精怪便在這恒州定居,常人自然也看不出個一二。”

中年人桌前的豆碟已經見了底,隻有幾片焦黃的豆殼稀稀落落地貼在盤身,手掌大的青瓷碗該是又被他啃了一個又一個小缺口。不用想,那三小壇酒肯定已經幹幹淨淨倒不出一滴,隻是那滔滔不絕的話,似乎才剛剛開始。

他可不是神棍,這一點從在座眾人的神情中便能瞧見——整個客棧鴉雀無聲。

這不,立馬就有人見他停了下來,連忙悄悄招呼身邊人,又小心翼翼地移步過去,再給他添上了兩小壇梨花釀,一大碟春豆。

他微微點了點頭,手中青碗輕晃。

“若是十二萬年前,隻消立於城頭,遠遠地便能瞧見那座山。春秋還好,可是一旦入了夏冬,或早或晚都會起一兩次漫天大火,三萬裏恒州,家家戶戶都能聞著那鋪天蓋地的肉香,正所謂烈火烹油……”

“直到後來,天道慈悲,降德行於世,傳那精怪道果,授其神通,令其竭盡所能,往返來回,替魔界一一收回烈士遺骨,如今七萬年過去,那山自然便沒了。”

聽到這裏,在座的人痛哭流涕的大有,低聲偷笑的亦有。

都說十二萬年前的事,誰又知道呢?十萬歲月,不得天神位,誰又能活那麼久?

待到酒過三巡,他的桌前多了些銀子,周圍的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

值得一提的是,中年人每次都會說到,每月月圓,那撿屍人便能從那裏替魔界收回幾具遺蛻,然後送到三小姐府上,換幾兩銀子。

而每當說到這裏,就總有個青年打斷他的話,笑他:“你這老瘋子,三小姐的話都敢胡說,也不怕大家夥兒將你的舌頭割了去下酒喝!”

眾人自然是哄堂大笑,無論是原本老淚縱橫的蹣跚老者,還是被嚇得小臉雪白的姑娘,都會跟著笑出聲來。

用青年的話來講,他隻像個說書的。

晚風輕撫,月上柳梢,桌前忽地跑過一隻狸貓,叼著三兩顆春豆便沒有影子,不知跑去了哪個角落藏著。

一片紅色光暈籠罩之下,身形消瘦的青年正依靠在櫃台旁,半眯著眼,眉宇間透著三兩分沉沉暮氣,像是剛剛從棺材中爬出來一樣。

不過這人生得卻是絲毫不差,目若朗星,簡單的青色衣衫隨意套在單薄身上,雖不見半分華貴,但是總有幾分飄逸出塵之感。

眼見客人慢慢地走光了,青年這才鎖上大門,又打開窗,隻受著涼風,也不去同那神棍一起清點那些銀子,兀自打掃這一地的狼藉。

“小宏子,你說說柳叔是不是真有幾分講書的本事?隨口說兩句話,你知道今天得了多少銀子——三千兩?”

青年皺了皺眉,抬眼一看,桌上不知何時多了幾大盤黃金,閃的刺眼。

“剛剛都沒有看見,這附近百裏的人都知根知底,哪有什麼人肯來聽咱吆喝,最多也就來白嫖兩碗涼水,許是客人走時誰給落下的吧?”青年答到。

中年人打了個酒嗝,不置可否。

青年名叫白宏,對外稱人界蕤澤城人氏,來魔界開了這間客棧,取名——長生樓。

整個蕪城最氣派的酒樓就是此處,樓高兩層,四方環繞,前院後院都種下了許多外界不見花草,隻是平日裏也就白宏一人賞罷了。

長生樓不接客住宿,中年人也不住在這裏。

白宏隻白日間賣酒,夜裏嗅花。

中年人醉醺醺地,幹枯的手掌在桌麵輕輕掃了一下,也不管那盤三千兩黃金,隻撿了幾個模樣甚是乖巧的小銀錠,指甲蓋大小,小心翼翼地揣進了懷裏,又打了個酒嗝,然後一手拎著一壇子酒,嘴裏輕輕念叨個不停,“給小七,小七愛銀子,給小七呦……”。

“柳叔你可慢些,又這般醉,可別摔了,若讓嬸嬸瞧見了,說不得又要尋我耳根子麻煩。”白宏遠遠喊著,本想著一路送回去,不過還是止步,柳叔的鐵匠鋪轉過兩條道旁開滿梨花的巷子便能一眼看見,出不了什麼事。

隻要不摔進溝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