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刮過,竹林裏的葉子被卷動,把她的裙邊輕微撩起。
她的兩眼黯淡無光,她在這裏等待著什麼,沒有人知道,一樣地沉默。
她的身影在陽光的斜照下顯得有些孤寂,帶著隱隱的傲氣。
她的背後緩緩打開的金色翅膀,在這餘暉中顯得尤為突兀,特別的是,那左邊羽翼的中心有一團黑色的氣,似乎在隨著羽翼的紋路流動。
又一陣風刮過,帶來些涼意,她輕撇了一下那冰冷的唇:“來了”。
她的語氣令人毛骨悚然,不含一絲戲謔,仿佛林中萬物都臣服於她。
這是這一帶有名的林子,種類單一,清一色的毛竹,景致才最是奇特的很,早晨一般情況會起霧才對。偏偏獨有這片林子早晨的景色是使人一目了然,一眼望穿,那青翠的嫩葉在晨曦之光的照射下顯得精妙絕倫。
如今正值巳時,竹林裏卻才漸漸泛起白霧,但僅是薄薄的一層便已使這景色看的縹緲,待到申時這腳下一竹節高的地方霧最是濃稠,再往上偏又清晰的很。
有人專門在這觀察過,這霧起的蹊蹺,辰時那竹葉頂泛起一層,逐漸削薄飄往竹端,待到戌時便如使了術法般隱入這地下去了。起初不少書生姐慕名而來,追求風雅。
但自從一月之前有人莫名其妙失蹤後,此處便成了怪異霧林,但仍有些不信鬼神的來此,出去的皆眾口一詞並未其他,精神仍與平常一樣。
隻是不知竹林中是否有人打理,那竹子似乎蒼翠嫩綠了不少。
此時,林子的另一頭走過來一個身著已經有些發白的長衫,背著行囊的書生,倒是有幾分姿色。他走路的動靜有些大,步伐有些虛浮。
已是初秋時節,地上泛黃的竹葉被踩得滋滋作響。
他正朝這旁走來,可能是急了些,被竹葉刮到了眼睛,很是刺痛,隻見他捂著眼睛頗顯煩躁的甩開又不解氣般將它折斷。
對著那竹頤指氣使了好一會後猛然想起了什麼,急忙的往四周瞅,見四周沒有動靜後便如蒙大赦般的撫了撫心口,隨即拉了拉包袱正了正行囊,又繼續向前走,隻是神色較之莊重了些。
“看他這麼文質,我倒真有些不想讓他英年早逝了呢。”她骨質的手指溫柔地撫著兩翼,似在愛護這世間唯一的珍寶,妖媚的語氣卻讓人感到心寒。
她在空中撲閃著它的翅膀,猶如一位女子向自然展示她的美貌!上麵的花紋交錯著,即鮮明又暗淡,既高貴又端莊,盡顯威嚴、美麗之氣!
她指尖一轉使外表籠罩著一層白霧,遮蓋住了原本的顏色,她收住了翅膀,幻成了人形,沒有怎樣的傾國傾城,也不是如何的家碧玉,倒是因為這張臉使她看起來有些桀驁不馴。
她今穿的是紫色的衣裙,如往常一般的樣式,穿了將近千年了。
沒有人知道她本是喜歡紅色的,很喜歡的那種,她破繭的時候在洛水中倒映的翅膀便是血紅色,很漂亮,卻隻存在那一刻。
她看著翅膀變成最平凡的白色,感受著體內的一絲氣血逐漸被削薄抽離。
此女子叫蝶無心,蝶妖血氏一脈中最後的一隻血皇蝶,自洛水僅僅修煉了百年便破繭成蝶,後隻用一年修成人形,修煉之路順遂,堪稱蝶族千百年來賦之最強者。
她似是生便為振宣族而來,那需血皇之血方能開啟的祈願樹也為迎接她的問世而生出新葉,短短五百年蝶妖便躋身於四大妖族之一。
有老一輩的妖精曾在她千歲時斷言她極有可能修煉成妖仙。
在這片土地,妖怪興盛,它們與人相處交流,甚至也有殺戮。
人族裏有修仙者,妖怪裏也存在,修成仙的便稱為“妖仙”,略微欠點賦的便隻能止步於妖精。
賦,機緣,運氣,心力,能集於一身者萬裏挑一。
可偏偏蝶無心就是如此幸運。
哪怕再多的榮耀加身,蝶無心卻愈發清楚它也是蝶妖中唯一一隻修煉了千年都還未有覺醒血翅的血皇蝶。
與她而言,這是最大的缺陷與汙點,無法接受。
“你血翅精氣有失,能達到金翼已是牽強,莫要逆而校”族長咽氣時痛心疾首的模樣她仍曆曆在目。
逆,老對她可好了,該死的是那當年在洛水布下結界封印她之人。
她恨啊,既然給了她至高無上的賦,卻又飛來橫禍,她不甘心!憑什麼,她窮盡一生也必定要尋到那人。
不枉她處心積慮,終是有了出處。
四百年前她獨自拋下族人,棄聾族少主之位,跑來這不起眼的窮鄉僻壤,避開所有,隻為這裏是妖與人界交界之處。
在這裏,她可以肆無忌憚。
這片林子便是她專門為人族開辟的通道,也是她的狩獵場。
那個書生不知是有目的還是可能由於迷路才走入聊這霧林,剛開始隻是摸索前行,倒是個頗有耐心的,就是不知這耐心是何目的。
他一步一步緩緩地向蝶無心所在的方向走來。
她雖是背對著他,聽他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她揉了揉手心的穴位,直至痛感傳來方道:“又是一個偽君子,果真是應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