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克力讓雪無痕趕快進屋,左右侍衛趕來,行禮道:“拜見少主,適才小人聽到少主呼喊之聲,不知發生何事?”巧克力說道:“適才吾在窗邊賞月,忽見屋頂黑影一閃,吾隻道是歹人來襲,開門看時,卻隻是一隻黑貓經過。請恕吾大驚小怪,驚擾諸位了!”侍衛鞠躬道:“少主折煞小人了!吾等職責所在,豈能說是‘驚擾’?既無事情,請少主早些安歇,小人告退。”巧克力道:“且慢,諸位可曾聽到吾適才說‘巧克力’?吾欲吃矣,能否幫吾取兩斤來?”侍衛道:“少主稍等,屬下這就去取。”幾人行禮後退下了。
巧克力退回房間,關了門,掩了窗,迫不及待的說道:“雪無痕,別來無恙!”——此時雪無痕已除下麵巾,巧克力在燭光下把雪無痕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右手輕輕撫摸雪無痕右肩——“傷勢痊愈否?”
雪無痕也打量巧克力,道:“我傷勢已經好了,你看——”活動右臂,示意給巧克力,“你傷勢怎麼了?”
巧克力抬起右手,擼起衣袖,讓雪無痕查看,道:“已無大礙矣!右手已能活動,臀部傷勢也不妨礙站立行走,隻是不能久坐久立。君為何星夜來此,欲作何事?”
雪無痕說道:“既然這樣,你先躺在床上,我坐在旁邊和你說話。”——巧克力道:“吾且先坐在君身旁,待侍衛送巧克力來。”——“我這次來這裏,特地是來找你的。你這裏真是豪宅,裏麵院子層層疊疊,實在難找。我已經在裏麵轉悠了兩個晚上,一點頭緒也沒有。今日便想早點過來尋找,剛到這個院子,就聽到有人叫喊,我聽聲音十分耳熟,一看,果然是你站在窗前。這一切真是天意呀!”
巧克力笑道:“君來尋吾何事?取吾項上人頭乎?”
雪無痕臉色一變,說道:“我把你當成朋友,你卻這樣看我?”
“玩笑而已,切莫當真。吾若非認君為友,適才早叫侍衛抓捕君也,何必讓君進房內?君切莫說話,吾聽侍衛已到。”果然,就聽到有人敲門,道:“少主,屬下送巧克力來了。”巧克力示意雪無痕躲在門後,開門取了巧克力,道:“諸位辛苦,早些休息吧。”侍衛道謝去了。
巧克力拆開包裝,全遞給雪無痕,笑道:“此才是君好友,時時刻刻,念念不忘!”雪無痕隻取了一塊放在嘴裏,把其餘包好,都放在桌上,道:“我養傷期間已經吃了不少,現在已經膩了。我先扶你躺在床上,一會在細細給你說。”邊說邊把巧克力扶到床上半躺半坐,自己搬個椅子坐在床邊,笑道:“你這宅院,房間雖多,但是守衛不行,你看我來去自如,若要殺你,你十條命都沒有了!”
“君說的是。君在此搜尋兩夜,侍衛卻毫無所知,確實有些懈怠。幸虧是君,若真是刺客,那便如何是好?明日,吾必上奏家父,定要嚴懲不貸!”
“我開玩笑的。你不知道,我有一項異能,就是我的眼睛,白天看得不是太清楚,一到晚上,就是很遠的地方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我老遠就能看到侍衛一舉一動,他們卻看不見我。”
巧克力點點頭,道:“嗯,此便所謂鴞者!”
“簫?什麼簫?我在說眼睛,你說什麼簫?難道你眼睛會吹簫?”
“非也,鴞者,貓頭鷹也!”
“哦,原來你是在罵我貓頭鷹呀。你們這些人,說話文縐縐的,罵別人,別人都聽不懂,罵人還有什麼意思?我知道你是開玩笑的,但是我們族人卻真是罵我。我一出生就跟別人很大不相同,渾身雪白,大家看我長得奇怪,被大家當成怪物,都罵我雪怪,一起欺負我,我沒有一個朋友。說來可笑,那些人都是我同族兄弟,本該親如家人,卻視我如怪物;而我和你本該是仇敵,但我們一同經曆過生死,我卻把你當成朋友!”說著,雪無痕收起了笑容。
巧克力也收起了笑容,有些傷感,道:“其實狼人與吾血蝠族也是同姓兄弟,也應該親如家人,不該成為仇敵。吾與你又共曆生死,吾自然也把你當朋友了!”
“你若把我當朋友,你信任我不?”
巧克力正色道:“吾可對天發誓:若不信你,天打雷劈!”
“不用發誓,你信我就行。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去殺雪怪嗎?小時候,我因為渾身雪白,被小朋友叫為雪怪,起初大人不以為然。但說來奇怪,我出生之後,冬天一年比一年冷,大人們也慢慢有些相信,都說我是怪物,會給大家帶來災難,叫我父母把我扔到野外,或者幹脆殺死。我父母善良,不忍心把我殺死,堅持要把我撫養長大。這樣,他們也被大家疏遠。我父親打仗時被砍斷手臂,幹活不方便,又沒有了親朋好友幫助,生活過得十分困難,我長大以後跟他一起種田打獵,才稍稍改善。我有一個堂叔,在軍中當把總。我爹帶我去求他,好讓我能夠從軍打仗,立下戰功就可出人頭地。哪知道堂叔說我相貌奇怪,上司不肯讓我從軍。他出了一個注意,讓我去殺雪怪。說我如果殺了雪怪,為民除害,可以算是立了一天大的功勞,不但能從軍,還能當上千戶。一則我從小被叫成雪怪,非常氣憤,也想殺了雪怪,證明自己;二來也想出人頭地,榮華富貴。所以我才去殺雪怪的……”
巧克力笑道:“千戶大人殺了雪怪,想來已得償所願了。”
雪無痕氣衝衝的罵道:“狗屁!我回去才知道,我上了他們的當!我的族人都認為我才是雪怪!他們以為這一切災難都是我帶來的,又不敢來對付我,因為傳說中的雪怪法力高強,凡人根本不是對手。最後我那個堂叔想了一個辦法,誘騙我立下軍令狀,去殺雪怪。他們以為,我聽他們的話,向北尋找雪怪,而我本來就是雪怪,所以根本找不到雪怪;但是我又立下了軍令狀,肯定不會回頭,會一路向北,越走越遠,最後遠離狼人族地,便不再為他們帶來災難。即使我不是雪怪,可能會凍死、會餓死,也可能會被雪怪殺死,但這對他們又有什麼損失呢?反而少了一個‘怪物’,沒那麼膈應!但是他們萬萬沒想到,我居然活著回去了!由於天氣變暖,他們總算沒再把我當成雪怪,但還是認為我是怪物,不承認我殺了雪怪,因為我拿不出雪怪的屍體!我的堂叔,我父親在戰場上還救他一命,居然還說要根據軍令狀斬我的頭!雖然你送了我霜楓寶劍,削鐵如泥,但我當時傷勢沒愈,右手還動彈不了,他們人多勢眾,我根本不是對手!我該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巧克力一拳擊在床板上,怒道:“如此可惡,真乃人渣!君又如何逃過一劫?”
雪無痕拿出那柄霜楓寶劍端詳道:“說起來,還得多虧你送我這柄霜楓寶劍救了我性命。算起來,你又救了我一次。當時情勢危急,我一看不能力敵,隻可智取,便想了一個注意。我對我堂叔說:‘你若饒我性命,我送你一場大富貴!’他問:‘什麼富貴?’我說:‘這裏人多,說出來大家都知道了,不方便說。還是去一個比較背靜的地方再說吧。’他不知道我是真的有富貴給他,還是想騙他去人少的地方殺了他。他雖然看見我身受重傷,但也不敢冒險,猶豫不決,躊躇著不說話。我又對他說:‘我現在身受重傷,右手動彈不了,唯一對你有威脅的隻有這柄寶劍了。我現在把這柄寶劍交給你,你好生拿好。如果還不信任我,可以把我綁了再去說話。’他還真叫下人把我綁了,帶到密室。等下人都走了,我告訴他:‘這次我殺死雪怪,遇到了一個人,他是血蝠族少主,我救了他性命,他對我非常信任,把貼身寶劍送給了我——就是你拿去的那柄寶劍——名叫霜楓劍,削鐵如泥。當時我留了個心眼,沒有告訴他我是狼人部族的。如果我去投奔他,博取他的信任,加入他們的軍隊,就可以偷取情報,跟你裏應外合,打敗血蝠族。你打敗了血蝠部族,立了大功,這不是一場天大的榮華富貴嗎?’巧克力,你相信我嗎?這隻是我的計謀,並不是我的真心想法。狼人族人不把我當作同類,都恨我不死,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我怎麼可能去幫他們打敗你們?我其實是想跟你們裏應外合,打敗他們!我已經想好計策了,你們給我一個假情報,我來把他們誘入你們的包圍圈,把他們殺得片甲不留,實現你們祖先的夙願!這個人真是利欲熏心,他騙我去殺雪怪就是騙我去死,我活著回來後又想殺我,我怎麼可能還會給他榮華富貴?沒想到,他拔出霜楓劍看了一回,就信了三分,說:‘賢侄,不是我不相信你。我雖沒有親眼見過霜楓劍,但也聽過它大名,知道它劍臘血槽密布,平時潔白如霜,一旦見血,就緋紅似楓。有個朋友倒據說曾經見過,我去讓他開開眼界。你稍等,我去去就來。’也不給我鬆綁,叫來下人看緊我,自己拿起寶劍就走。過來很久,他才回來,親自給我鬆綁,說什麼‘賢侄,並不是我要殺你,隻因為立了軍令狀,不做做樣子,麵上過不去’等等,又說什麼‘我跟你父親雖是堂兄弟,但感情一直很好,你去殺雪怪時,我天天去看望你父母’等等。都是屁話,我從小到大沒見過他來我們家一次。還說什麼‘我並不是想要什麼榮華富貴,這些都是過眼雲煙。我隻是想為我們部族做點貢獻,為百姓做點實事。我是一個軍人,我能做的就是打敗血蝠族,保衛族人。我不要什麼功勞,我隻要實現祖先夙願,殺光血蝠族。你要好好幹,以後這些功勞全都歸你!我也年紀不小了,我要那麼多賞賜幹嘛?以後上麵的賞賜,我都會給你!你不要有後顧之憂,我會把你的父母接進我府裏,好好照看,你隻管放手去幹!’統統都是屁話,他若不追求榮華富貴,為什麼騙我去殺雪怪?是怎麼升上千戶的?什麼把我父母接進府裏,不就是想把他們作為人質嗎?後來,他把我安排到客房,衣食住行都是上等的,找最好的醫生給我治療,還有下人給我使喚。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這樣享受過,我天天都吃巧克力!我的傷勢剛好,堂叔就催著我到你這裏來盜取情報。我就叫他把霜楓劍還給我,好取得你的信任。他躊躇半天,還舍不得把寶劍還給我呐!”
巧克力看著雪無痕,正色道:“雪無痕,吾自然信君。但君可知道,吾祖先是何夙願?吾族世世代代皆發毒誓,君可知又是何誓?”
“我聽你說過,是殺光狼人之後,你們血蝠族也全部自殺。”
“不錯,正是此意。吾族戰勝之後,會屠盡狼人,無論老幼婦孺,全數屠盡,君可忍心?”
雪無痕決然道:“我已經說過,我族人從來沒有把我當人,隻是把我當成怪物,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他們人人都對我絕情,不把我的性命放在心上,我又何必把他們放在心上?”
“狼人之中無一個真心對君?令尊令堂辛苦把君撫養成人,付出多少?他等也將會被吾族屠殺,君也忍心?”
雪無痕神色黯然,聲音低沉:“我被騙去殺雪怪,他們也不清白……”
巧克力忙問:“發生何事?”
“‘家醜不可外揚’,不說也罷。反正我已經打定主意,跟你們裏應外合,殺光狼人。不知道你是什麼意見?”
巧克力苦口婆心的道:“無論如何,令雙親把君撫養成人,付出多少辛苦?即便做錯事,也有些苦勞,君便如此報答?吾想狼人族中,並非人人識君,那些不知曉之人,於君又有何錯之有?如因君而亡,豈非無辜?屠光狼人之後,吾族也得盡數自盡。吾乃君之密友,因君而死,不算無辜。然吾族之中,有許多百姓,與君素未謀麵,一生戰戰兢兢,不敢踩死一隻螞蟻,未曾做過半點錯事,卻因君而死,豈非無辜!望君三思!”
雪無痕聽了,作聲不得,猶如一盆冷水澆滅了滿腔熱情,本來就很白的臉變得潔白如霜,半響才道:“即使不用我的計謀,兩族的戰爭不斷,也有無數的士兵戰死,無數的青壯被抽丁從軍,無數的家庭隻剩下老弱病殘,難以耕田,戰爭曾加賦稅。他們破敗潦倒,生不如死。所有人都隻是在死亡線上掙紮,吃了今天的飯,不知道是否能喝到明天的水,還不如直接給他們一個痛快!”
“君可知道,吾等兩族之間為何爭戰?”
“上次我們殺雪怪的時候,我聽你說起你們的傳說,與我以前聽到的傳說大不一樣。所以,在養傷的時候,我仔細去打聽了我們兩族戰爭起源的傳說。傳說很久以前,雪怪現世,天寒地凍,積雪冰凍三尺。百姓無法耕田種地,知道長久下去,不是被凍死就是被餓死,就推選幾十個勇士去殺雪怪,結果全軍覆沒。大家這才知道,雪怪不是一般怪物,法力高強,凡人不是對手。大家隻能等死,不敢再去殺雪怪。這時候莫家兩兄弟站了出來,去殺雪怪。這兩兄弟就是我們狼人祖先和你們血蝠的祖先。他們也知道雪怪法力高強,不容易對付,就想了一個計策。一個人身穿黑衣,引誘雪怪現身;另外一個身穿白衣,躲在暗處,給雪怪致命一擊。我們的傳說,狼人祖先本領高強、英勇善良,血蝠祖先本領低微、狡猾怯懦。所以你們祖先就自告奮勇,要身穿黑色,引誘雪怪出來,這樣就可以把後麵所有攻擊雪怪的事情都交給我們祖先。當然,這隻是我們的傳說,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他們兩人確實殺死了雪怪,我族祖先也身受重傷。你族祖先開始心懷不軌,心想:‘若他死了,殺死雪怪的榮耀不就獨屬於我的了嗎?’就在為我族祖先包紮療傷之際,趁機下毒。我族祖先聰明絕頂,當然就覺察不對,知道是你們祖先下了毒。但是,他又是極度仁慈,知道這毒十分厲害,自己早晚毒發死亡,若是暴露了真相,把自己兄弟殺死,雙親無人養老,莫家無子繼嗣。於是心灰意冷,也不聲張,隻願靜靜等死。
“回到村中,百姓都很開心,要把酒設宴為他們慶功。本來我族祖先應該在家靜休養傷,但知道自己命不長久,竟然參加了宴會。在宴會之上,百姓們為感恩他們二人殺死雪怪、為民除害,選出了兩個村裏最漂亮的兩個姑娘嫁給他們。我族祖先堅決不肯,說自己殺雪怪時,身受重傷,心脈已斷,活不了多久了,如果讓姑娘嫁過來,不久就要守寡,耽誤一生。他平生沒有做錯過一件事,沒害一個人,不想臨死了反而害了姑娘一生。大家聽了都很難過,英雄將死,大家都無能為力。這時,兩個姑娘中的一個,站起來大聲說:‘諸位鄉親先莫難過,請聽小女子說一句話。兩位英雄為我們除掉雪怪,即使犧牲性命也在所不辭。我們若不為他們做點什麼,心難安寧!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最大。英雄為我們除害,犧牲性命,如果還無子繼嗣,這就是我們的過錯了!小女子不才,願意嫁給英雄,為英雄留下後代。我向天發誓:即使我守寡,堅決為英雄守節;即使生活再艱難,也要為英雄把後代培養成人。若違誓言,天打五雷轟!何況,如果我真遇到困難,諸位鄉親也不可能不出手幫助。大家說:對不對?’百姓都高喊‘對’。但我族祖先仍然不同意。這時有人搬出祖先的父母來勸說,父母以死相逼。我們祖先是一個非常孝順的人,不得不同意了。大夥都知道了他時日無多,不再挑選日子,立馬讓他們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