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笙租客 1(1 / 1)

情,映在河裏,浮在心上。研鎮每每停電,雜貨店老板生意便會好上一些,每家每戶都點起蠟燭,燈火曳曳地舞著,投在牆麵上的影更加駭人了,火焰向上燃著,燭淚向下滳著,燈花結在中間那層心裏。

土積牆上的草又長了一寸左右,微黃的在深沉近黑的黃土牆麵上搖晃,映著綠綠的葉子,還有隱約跳動著的幾枚青紅漸變的珍珠,是櫻桃,踩著淺灰色的瓦片可以觸碰到那。很是艱難且自己摘得那幾棵永遠是酸的,卻也永遠樂此不疲。

徐阿婆每到櫻桃將要成熟時,將櫻桃一一釆摘,也不用洗,隻是挑出幾顆蟲害的放在樹底下,化作春泥。它們乖乖的躺在老舊沾滿斑斑鏽跡的鐵盒子裏,分送給周圍的鄰居。因是半生不熟隻是有了熟時的規格但沒有紅嫩嫩的顏色,大家收下這些青澀果子後,也不會直接往嘴裏送,曾因讒嘴吃了一小顆,也沒怎樣,隻是酸到心裏罷了。

大家用瓦楞紙盒子將它們細細裝盛好,隻消放在牆角蘊釀些許時日,再打開時便是紅耀耀的一片了。我總懷疑有神奇的魔力將其催化成熟,那時節,稚園散學後總要打開紙盒子瞄上幾眼,看著紅了些沒有,幾乎每年都是,這些小果子,現在又多了些莫名其妙不知謂其然的好聽名字,光聽著就有不屬於低層勞動者的高度,紅透了的,放在冰箱裏甚還會大上好幾倍,真令人驚奇。

忽然回起起那個紙盒子,卻隻有去開紙箱子看看熟了嗎?可以吃了嗎?的記憶,至於什麼口感之類的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記憶,斷了幀的回憶裏卻是有一聲模糊的但可以濾掉時間的喊叫聲:趕緊來吃了。

是徐阿婆的,空蕩而又親切。徐阿婆住我家隔壁,樓房樣式與我家倒也差不了多少,隻是裝簧格調十分簡陋,一方空空,一口水井,一轉磨石,一株櫻桃樹,瓦與簷與廊,還有幾小隻貓,貓是先前沈先生用魚雜碎引過來的野貓,在這邊與南段幾戶混熟後,也常常跳竄於幾戶人家的簷上,大概是長時間的喂養養就了他們“好吃懶做”的惡習,常常一堆堆的堆扒在屋簷瓦上,曬著暖和和的太陽,偶爾幾個人路過,當是沒人養的野貓投喂著吃食,他們也不挑素葷,喵喵雙聲,銜著食,跳著,跳著,遠了。

這也難怪沈先生走後,徐阿婆用米糠苞穀粑粑便可喂熟他們。

徐阿婆的小院子大約是整個秋水街最熱鬧的地方,她的樓上住著一個叫何阿伯的老人,雖說是老人,但也僅僅是白發生得有些多了,麵部紋痕比別人重了些罷了,他常年留著寸發,麵容清朗,想必年輕時也是挺好看一人,他在徐阿婆早點攤旁擺了一個修單車的攤子,那時候還沒有城管。

他們倆一站一坐,倒真像一對居家過日子的老夫妻,正當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是一對多年的老伴時,徐阿婆卻怯怯說明事情真相:“什麼夫妻老伴嘍,他在我這點租間便宜房子才是嘛。”說這話的時候徐阿婆臉紅紅的,竟有幾分少女的風情。何阿伯也會眯著眼睛用他那幹幹的嗓子說:“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租客,租多些年月罷了,大家就別瞎想了。”他的嗓音像被火燒煙熏過一樣,不陰不陽的很是難聽,但他的官話很是標準,平平仄仄的。

租客?租了多久?有好事的人常問。”

徐阿婆卻從不惱這種問題,反而很是認真的回答,像一個上課時被點到名字的小學生一樣。賣早點時,會將手上的油揩在圍腰上,搓著手,給出一個精確到幾年幾月幾天的答案;說的時候,永遠是笑著的,笑的時候,牽到著皺紋,那是時光的線條,隻行不停,到底有多麼重視,才不想誤了那一分一秒。

徐阿婆是除了阿婆之外,對我最好的人了,她也陪了我很久,到現在為止我再也看不見她,此間隔著二十七年,二十七年是不盡的山海。一直走,沒有個盡頭。她常常為我特製一個蔥油蛋花肉沫餅,給她錢,她也不要,一直說是記帳一起付,卻從未收過帳,散學歸家後還常常遞一碗涼涼的冰粉涼蝦,記憶裏徐阿婆的味道便兩樣,油膩膩的粑粑,涼颼颼地冰粉。

她的生意很好,我不想從她的門前走過去,怕因我的緣故,擾了她的生意,她已經是很忙了的。但我們兩家隻隔了一堵土積牆,我也沒處繞道,隻好低著頭看著紅白晃動的街道飛快的騎行,或是跑步,裝做不認識或聽不她的聲音。。

我不想麻煩她,和利用她喜歡我這樣半大孩子的特點。我這樣浸在各式,夜夜在夜貓子旅舍與諸位劍客刀俠喝茶的癡人不懂也不想懂這樣的人情事故,但還是常常麻煩到她,也不好拒絕她的熱情好意,隻能推推辭辭的受了她諸多恩惠。

她還幫著鄰居們補衣服,五分,一角的積攢著,她很缺錢嗎?一直那麼忙,從早上的早點攤到下午涼飲鋪,無人空閑時還常在門前石桌旁的竹凳上縫上幾針毛線織物,換幾個零星的錢。她應是很缺錢或是很喜歡錢吧,活脫脫一個守財奴的模樣。一天到晩,手就沒有停下來過的時候,她完完全全可以像同樣年紀的老婦人一樣,摸摸麻將,嗑嗑瓜子,聊聊閑天,頂多早上賣賣粑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