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①弟五涉②無術,路人皆知。嚐落魄於街頭行乞,眾皆鄙棄,無以施之。
此時正值酷暑之際,橫日當空,草木蔫然。群峰競秀,雲彩悠然。煙霖和風,何日俱來?世道荒涼,民皆憂歎。
這日,尤涉饑渴難耐,卻未有分文。正尋煩惱,忽又見兩人爭執不休。路人避而遠視,不敢相論。
涉四處尋因,無人相顧。惟一人悄然離至寂地,方與訴之。原來此處有一老父,買弓求生。偏來一惡少,百般刁難。老父新至,不知此人,生性又倔強頑固,實氣不過,自然就爭鬧起來。又勸遠離,以免造事。
涉乞水,其人遞與一壺。飲久,未辭謝,取壺藏於兜中,徑而返之。那人止而未果,亦顧自去也。及市上,爭未休。惡少奪其弓,曰:“老匹夫何不縱我一試?”老父見弓已奪去,恐他不還,曰:“俺需賣了這弓糊口,濟與家小,汝又不買,何必試之?”惡少氣曰:“汝輩也這般囉嗦,我試了便還,經你一說,到也掃興,何人買之?”老父道:“此弓可有三百斤重,你有怎能拉動?”惡少歎道:“正是狗眼看人低。”又招呼眾人道:“大夥且看我一試。”言罷,使出全身力氣,拉弓至盡,隻聞一聲霹靂巨響,震如雷鳴,眾人愕然,相顧疑望。
那少曰:“匹夫安敢小瞧我,是出何心?你又拉不動這把破弓,留著又有屁用?定這般高價,何人來買?倒不如送我,我便可饒了你。”
老父怒曰:“丈夫怎能出爾反爾,汝言試之便還,這般無理,何曾視我為人?”
惡少大怒,登時掀起老父的衣襟,對著腦袋就是一拳,隻一拳,便把老父打趴在地,頭破血流。又一拳,打得他鼻子腫扁,麵頰下陷,臉上布滿了血痕。眾人無不稱好,惟涉不語。
惡少罵道:“混蛋東西,也配得上來教訓老子嗎?今日你便是死了,也無人為你收屍,不嚇唬你,就是觀音菩薩,也得讓我三分,你算什麼狗屁東西,也要我視你為人嗎?現在在我眼前的不過是一條狗!不,說你是狗,還侮辱了狗。我本想饒了你,可你又不想,我便成全你。”說完便攥了攥拳頭,似乎是要讓老父跪在自已麵前求饒。
然而那惡少的威脅對那老父卻絲毫沒有效果,隻見那老父冷笑道:“是侮辱了你吧?”言罷,一口鮮血啐到那惡少的臉上,那圍近的路人見血噴了出來,怕汙了一身自己高貴的身體,均厭惡至極,紛紛後退,一邊臭罵老父不要臉,並攛掇惡少把老父打死。
那惡少原本已是火冒三丈,見老父又在自己心裏的傷口上抹鹽,還侮辱自己,瞬時雷霆大怒,揮起鐵拳對準老父就是一通毒打。老父被惡少按到在地,掙紮不起,張開嘴便破口大罵。旁邊幾個路人還添油加醋地給那惡少鼓勁,惡少於是愈加憤怒,打得是愈發狠了。沒多時老父的罵聲淡了,原來老父已被打得奄奄一息,卻依然聲嘶力竭地止不住罵,惡少便到街上最近的屠夫那裏奪了把細錫鐵刀,又怒嘯著旋風般急馳而來,分明是想就此了結老父的性命。此時老父掙脫起來,托起微抖的手掌想扇他耳光,卻被他一腳踹到在地,揣著他背上的傷口上。老父雖然痛不堪言,卻仍然不屈服地叫著,惡少便拔刀砍去。
眼看惡少就要結果了老父的性命,一個石塊突然飛來,將那把細錫鐵刀飛到十碼之外,再當惡少想要怒揍那個扔石子的人時,卻再也找不到了,惟有那個已經全身血淋淋的老父依然試圖著掙紮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眾人們立刻用手指向此時神情依然鎮定自若的小乞丐,惡少於是迅速抽起刀子,然後餓狼似地向那小乞丐撲過來。誰料初生牛犢不怕虎,小乞丐退了幾步,立刻從兜裏捧出塊令牌來,厲聲喝道:“站住!”
這一聲令下,別說眾人都嚇破了膽,就連那惡少也著實受了一驚。但是真正可怕的並不是小乞丐的那聲命令,而是他手中的令牌,因為那塊令牌赫然寫著:丹陽府。
丹陽王劉昶的令牌怎麼會落到他手上呢?難不成,那塊令牌是假的?當然不是,眾人看時,分明看見它依然熠熠生輝,古色古香。牌麵上隻見幾條青龍纏繞在雲霧中瀟灑快活,使人心情愉悅。再見那皇室的印章,又擺明了地刻在牌麵的右下角。令牌有棱有角,條紋清晰,顯然是真的。
那這位小乞丐又是如何獲得這塊令牌的呢?惡少想起自己年幼的時候聽爺爺曾經跟他講過,說當年南方的宋國被齊國篡位的時候,宋國開國皇帝劉裕的子孫後代全被齊國皇帝蕭道成殺光了,但就剩宋文帝劉義隆九子劉昶還活著。當時惡少連忙問爺爺為什麼,他爺爺說,劉昶幼年時皇室間的鬥爭就沒有停止過,劉昶早就知道自己在宋國難以立足,於是趁宋國還沒有滅亡的時候就投奔到我們北方的魏國來了,被魏國封為丹陽王。惡少這時卻省悟地很快,他對爺爺說:“這叫做有道則從,無道則避。投奔有道之君必定會得到他的器重,投奔無道之君就算精力交瘁,也難免暴屍橫野,使自己受到血光之災,因此明智的人就應該學習劉昶。”他爺爺笑著勸道:“你還是學好自己的書吧。”惡少於是不理他,哼了一聲,自顧著玩去了,留下他爺爺的一聲“哎!這孩子……”
回過神想來,惡少依舊納悶,這小乞丐跟劉昶究竟什麼關係。百思不得其解時,他看了看那掙紮著起來的老父,先望望那小乞丐,猛地火起來。他心想道:“一時半會也顧不了那麼多了,這牲畜畢竟壞了自己的好事,得先找他算賬。丹陽王又算什麼狗屁東西,當今魏國皇上老子都不放在眼裏。”心裏雖然這般想著,卻全身渾然有些害怕,於是怒吼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拿石子砸老子?”小乞丐厲聲喝道:“你不過是看我乞丐,以為我好欺負嗎?可你也不翻翻鏡子照照,自己長著怎樣一副蛤蟆臉?”
惡少大怒,一把奪過小乞丐的令牌,強作鎮靜地質疑道:“一張破牌能證明什麼?就敢憑著它辱罵老子?這塊破牌,一定是你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給偷來的,今天我就替眾人打死你這個小偷,為民除害!”
小乞丐理直氣壯地辯解道:“我不是小偷,快把令牌還給我!”惡少咆哮道:“還給你?笑話。你今天就和它一塊下地獄吧!”惡少一麵說著,一麵順手將令牌擲進附近的一個廢水道裏,隨著廢水衝走了。停頓了一會,他又直指著小乞丐的鼻子罵道:“敢罵老子蛤蟆臉?你小子是不是活膩了。”說著,滾圓一道火辣辣的巴掌就摑了過去,誰料那小乞丐側身一轉,靈巧地翻了個跟頭,竟然躲了過去,眾人無不驚訝,就連那惡少也禁不住冒出冷汗來。惡少假裝鎮定,緊接著又對著小乞丐的肚膛又是一踹好腳,誰料那小乞丐又又硬生生地接住了,但覺得手掌一陣麻痛。眾人無不看呆了,紛紛以為看倦了這世間的俗物愚蠢的模樣,總算有場好戲可以看了。
那惡少登時瘋了,揪住小乞丐的衣襟就是一陣拳打腳踢,那小乞丐拚進全身力氣掙脫開來,趕忙飛也似地玩命得逃。那惡少瞬時怒氣衝天,連頭發怒得都直立起來,立馬如同離弦之箭般射過來,那小乞丐眼見自己就要被他給逮住,靈機一動,他拿出兜中藏的壺子擰開蓋頭朝地下濺出一灘水來,那惡少完全喪失了理智,竟跌了一跤,腦袋上撞出個鬥大的坑來,血嘩啦啦地留個不停。眾人們紛紛為那惡少抱不平,竟為這樣一個小偷險些喪命,於是其中一些人群聚起來,將那小乞丐逮了個正著,那小乞丐忙喊道:“放開我放開我……!”
那惡少勃然大怒,怒氣爆發到了極點,此時他臉上的怒氣甚至可以吞沒整個宇宙,爬在小乞丐身上,對準小乞丐的腦袋如瘋獅般一陣猛打,打得自己的手指直發怵,留氣都不敢喘半口。小乞丐知道自己此時隻有等死的分了,頭比炸了還難受,雙眼直冒金星,痛得連聲哀嚎,比殺豬還慘。眾人無不拍手叫好,有的甚至情不自禁地大笑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突然從那惡少身後飛竄過來,一把緊緊地攢住惡少的兩隻拳,使它們不能在砸下去,惡少破口道:“敢管老子的閑事,小心我把你也打死!”誰料那人就立馬給了那惡少火辣辣的一巴掌,惡少大怒,正想也扇他一巴掌,誰知那惡少剛別過臉去,就不禁跪下,嘴裏含糊地支吾著:“大……大大大……大哥!”那人氣憤不已,又給那惡少一記神掌,這一掌扇得那惡少耳鳴目眩,橫到在地,登時口吐白沫,神誌全無。眾人叫著此狀,無不失色,有得甚至覺得心裏暗暗出氣。那人又忙攙起那小乞丐,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那小乞丐應道:“沒……沒事。”那人指著那惡少道:“此人是我的幹弟,在下管教不嚴,致使他整日橫行霸道,為非作歹,我屢次勸誡他都不聽,今日我非得好好整治他,絕不能再讓他犯下如此滔天大錯。”
停頓了會,他又取出十兩銀子,遞給小乞丐,說:“這是撫慰金,不成敬意,還請笑納,剛才我弟多有得罪,還請多多包涵。”小乞丐收下十兩銀子,說:“我不要緊,要緊的是那位老父。”那人似乎這才意識過來。小乞丐說完指了指依然躺在地上血淋淋的那位老父,緊接著說:“你弟無理取鬧,不付錢就硬要搶走那位老父用來養家糊口的弓,還把他打成重傷,還懇請您能夠負責到底。”
那人連忙反應過來道:“多謝壯士出手相救,正是您救了那位老父,才使我那幹弟還沒有鑄成不可挽回的大禍。在下替這位老父、替天下蒼生感激您的俠義之舉。”又連忙叫來身邊一人說:“孫騰,快給這位老父請位大夫,問下他家在何處,就到他家裏去休養吧。”老父透露自己家中的地址後,那人又拿出袋子的一些銀子說:“這些是備用的銀子,你拿去吧。”孫騰於是背著老父匆匆地走了。那人也令人押著那惡少神色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