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片綠洲的周遭,是一望無際的大沙漠。現在,隻有我和寂寞一起躺在這片綠洲上。
每當夜晚來臨的時候,我就已躺在這大沙漠中的綠洲上了。
我不知道我在這裏已躺過了多少時日,或許,我本來就沒打算去記得,亦或許我本就早已不複存在,“我”隻是我思緒的延續。
天上依然繁星滿天,時光也依舊過得飛快。
在我的世界裏,早已沒有了江南的綠水青山,那裏的人世繁華,也早就不複存在。準確說來,它們已經離我很遠很遠,遠得我對它們的記憶已感到模糊。
不過幸而我還記得,我是打那裏來到這裏的。
那年我才十九歲,正處在我一生中最好的年華裏。如果我夠聽話,把命運交給家人,我本應有一個很好的前途。
可是我沒有,我自以為是了一回。
這隻因我的性格使然。
我是一個向往自由的人。我認為人活著就要為自己而活,做自己該做的事,如果連自己想做的事都不能去做,那人活著簡直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我為了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顧家人反對,獨自一人走入了江湖。
沒離開家的時候,我就已對江湖有了無盡的遐想和向往,以為江湖很好,那裏才是自由的天地。
但是當我真正踏進了江湖的路途,我才知道,其實江湖並不如我憧憬的那般美好,我甚至漸漸厭惡起江湖來。
我厭惡江湖中人的奸詐,自私,虛偽,貪婪,還有對別人的漠不關心,和蔑視生命的殘酷砍殺。
於是那天夕陽西下,我帶著落寞的心情站在大荒山無稽崖上,忍受著冷風的撲麵吹打,開始懷疑起人生來了。
我想減輕我心裏的苦楚,同時也迫切希望得到一場關於生命的救贖。
我問我自己,我是不是錯了,這一生,是不是應該在別人的安排中度過,雖然那樣會讓人感到自己人生異常枯燥乏味,但那樣卻能享受到生活的安逸和舒適。
這確實很誘人。
我的心已開始動搖,我想打退堂鼓,回到家去,繼續過著被別人規劃好了的生活。
我真的這樣做了。我本來隻差一天就可渡過長江,踏入中原,但是由於心理的作用,我開始踅而向南。
在歸去的途中,我才知道我的決定是多麼的明智,因為,我忽然發現我身上的銀兩,隻夠做我回去的盤纏了。
這天的午後,也和往常一樣,並無多大區別,我也照常在走我的路。可是之後的經曆,卻讓我終生難忘。
我來到了南昌城裏。
我知道在這座城的西北處,有一座很出名的樓,叫做滕王閣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已聽說這座樓了。
那時我是聽我的烏龍先生說起的。烏龍是一名夫子。我是烏龍的學生,所以我叫他先生。
當我從他口中聽到滕王閣樓那裏有“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種景象的時候,我就在心裏默默下定了決心,終有一天,我一定要去那裏看看。
心想,上次我錯過了來到這裏的機會,但這次既然來到這裏,我就一定要去登上滕王閣樓。
這就是我想做的。
所以我就去做了。
我走到了滕王閣樓的麵前,仰望著它,而它,卻在平視著不遠處的豫章江,仿佛略顯憂鬱。
但我心中卻是有說不盡的喜悅。我帶著這種心情,漫步走去滕王閣樓。就在我正要走上石階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人,一把劍。
那人顴骨高聳,麵色蠟黃,骸下微須飄飄,身材瘦削,穿著一件襤褸的衣衫,頭戴一頂抓角兒頭巾,就靠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槐樹幹上,漫不經心的樣子,而劍就在他的身上,被他雙手抱在懷裏。
劍和人,並不是引起我注目的原因,引起我注目的原因,是因為那劍柄上,有一根高高翹起的稻草。
我早時聽人說起過,若是你想將已使用過的某物事出售,可去到人潮較多的地方,將稻草插在那物事的身上,便表示那物事是要出售的了。
我在很久以前,就有一個俠客夢了,所以才會不顧一切也要來到江湖。故而現在一看到那柄劍上插著一根稻草,不知不覺間,已轉身左側,鬼使神差的向那人走去。
那時不知怎的,一陣風拂過後,便自那棵大槐樹的樹梢上,忽然落下了許多的樹葉,使得四周的空氣顯得頗為詭譎異常。
可是我一心都在那柄劍上,全然沒把這事放在眼裏。
我走到那人身畔後,他才反應過來,立馬歎道:“隻可惜了這柄好劍,沒遇一個識貨的!”
他說完話後,見我依然注視著他懷裏的那柄劍,又說道:“上古神兵利器,寶劍幹將,迫於生活壓力,不得不轉讓他人。我看公子打扮,必是江湖豪客,出門在外,江湖又是這般險惡,不可不借助一柄利器防身哪。”
隻見他忽然立起身軀,將懷中劍拿在左手,“唰”的一聲,把劍掣出八九寸長,遞與我,又歎道:“在下江蘇蘇州人士,若非家母病危,此劍說什麼我也不會賣的。”
這劍確是好劍,因為就在劍身出鞘的那個當兒,我看得清楚,有一道清光爆射而出,現在看來,劍身花紋密布,依然不時發出耀眼的光芒。我向往江湖,我想有一把好劍,加之我深受其感動,便脫口問道:“劍是好劍,你要幾錢?”
他道:“喊價九千五百貫,實價七千貫,急需用錢,再不還價。”
我心裏開始徘徊,因為我隻有六兩銀子、一貫吊錢,但我著實想買他的劍,呆了半晌,問道:“六兩白銀如何?”
他道:“我是真的需要這錢,若是公子實是想買,那我饒你五百貫錢。”
我出這價,已是我不能承受的了,隻望能少就買,不能少就算了,誰知他並無少的意思,心裏一橫,把劍還給他,轉過了身去。
他見我要離開,忽然出聲高呼歎道:“罷了,罷了,金子作生鐵賣吧,還望公子不要少我一文則個。”
我付給了他身上僅有的六兩銀子,他給我講了一個關於他手中這柄劍的傳說,我聽完了後,符之一笑,從他手中接過那劍,邁步走向了滕王閣樓。
那天去滕王閣樓遊玩的人不是很多,我再次走去滕王閣樓時,他們也全都走了,因此,我認為我有機會能夠登上滕王閣樓,一覽周邊景況。
門是大開著的,裏麵坐著一人。他頭上白發叢生,嘴下留著一撮長苒,身穿青布衣裳,一副心曠神怡的樣子。
我對他的印象並不很佳,因為我沒錢買他的門票,他說什麼也不讓我登上滕王閣樓。
鑒於身上僅有一吊銅錢,我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
我帶著喜悅而來,帶著沮喪離開。離開時才知道,原來滕王閣樓眺望遠方,略顯憂鬱的表情,便是我離開時的最佳寫照。
離開滕王閣樓後,我開始過起了窮困潦倒的生活。
由於沒錢,我自是沒能離開南昌城。為了不致餓飯,我開始在南昌城裏做起了工作。
在沒遇到唐歡之前,我做過三份工作。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倒夜香。
有詩說,“清明院落無燈火,獨向回廊禮夜香。”可是在我看來,夜香非但不香,還臭。因為我倒的夜香,是馬桶,也就是倒糞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