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點絳唇(一)(1 / 1)

暮春的天氣,夜霧空濛。

君儀殿中,他一身青白素錦,隻是袍角繡著團龍的圖案,墨發散亂在肩上,深邃的墨眸望著桌案上的千酥餅。半晌,他端起眼前的茶盞,輕抿了一口,便微微歎了口氣,淡淡地道:“這茶,釅了。”

一旁的隨侍上前,接過茶盞,走到殿門前時,他幽幽地道:“不必了。”

又是一片靜寂,他望向窗外,外頭的月光烏蒙蒙的,黯淡得見不著一絲光華,他低低地道:“這天,怕是要落一場大雨了。”

三重顏色豔麗的薄紗映入眼簾,他緩緩抬頭,是一個妝容魅麗精致的女人,她緩緩地進殿,屈身輕福了一禮,便默默地坐在了一旁,注視著他。

默然了半晌,他未曾抬頭,隻是淡淡地道了一句:“今日是她的忌日。”

聞言,她斂了斂眸,倏爾,輕啟朱唇,瓷音糯糯言道:“皇上重情重義,仁惠賢皇後地下有知,定會為皇上感動。”

他沒有說話,隻是執起筆來,任墨汁在金黃色的錦布上遊走,末了,將錦布卷起,給了隨侍。

他起身言道:“後宮的事皇貴妃幫朕處理好罷,朕累了。”

她眸色一閃,瞬息之間便斂了神色,俯身謙卑雲: “是。”

“朕雖感觸仁惠賢皇後之死,但中宮不可無人,皇貴妃楚氏,秀毓名門,祥鍾世德,嫻淑端莊,持躬淑慎,德昭珩配。每恪恭而奉職勤修內則。恒謙順義居心。晉錫榮封,受祉而克嫻內則。金茲閱三載而屆期,成禮式遵慈諭。恭奉皇太後命,以金冊金寶立爾為皇後,逮螽斯樛木之恩,永綏後福。覃繭館鞠衣之德教,敬紹前徽。顯命有光。欽哉。”

銀白色的月光溫柔地落在樹梢上,絲絲縷縷的風拂過花枝,嬌嫩的花朵迎風繁著,像極了她此刻純淨的麵龐。

卿墨言剛聽完宮中嬤嬤的訓導,其父便推門而入。“姑姑辛苦了,我這女兒定是給姑姑添了不少麻煩,這些就當是請姑姑喝茶了。”卿父臉上堆著笑,塞了一點兒碎銀過去。

“大人客氣了。”嬤嬤麵上客氣著收下,又道,“那奴婢便不打擾大人與卿小主了。” 侍從聞言便也退了下去,關上了房門。

卿父麵色凝重地拍了拍卿墨言的手:“言兒,宮中凶險,曾聞皇後城府深,穎妃善妒,連那修佛的寧貴妃也不是個易對付的主兒,況且新帝登基,難免顧及不到後宮諸事,萬萬好生保重自己。”卿墨言感受到父親手上粗糙的繭,眼睛不禁有些酸澀,哽咽著點了點頭:“女兒明白,女兒隻求在宮中安穩一生。”

末了,卿父又歎了口氣:“你此番入宮,也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小姐,天色不早了,該是啟程入宮了。”鶯玉收拾妥當行李,從內室出來,福了福禮,道。卿父看著鶯玉:“鶯玉這孩子自小跟著我,行事倒也是沉穩妥當,她隨你進宮,我也放心些了。”卿墨言應了一聲,朝卿父磕了三個頭,便啟程入宮了。

“給卿小主請安,”宮門口的太監打了個千兒,又道,“還請小主前去儲秀宮與眾小主小歇一晚,明早皇上的旨意便會下來了。”

“多謝公公。”卿墨言客氣著。鶯玉便塞了點碎銀過去:“公公辛苦了。”那太監也未客氣,收下了銀子:“小主快些去吧,奴才恭送小主。”

夜雖已深,儲秀宮內的鶯鶯燕燕卻仍是熙熙攘攘的。卿墨言一身翡翠煙羅綺雲裙,耳上戴著一副綠玉耳墜,頭上斜插著一支淺碧色花簪,但比起一旁巧笑倩兮的女子,卻是顯得有些素淡了。

她一身煙霞色灑絲月藍**宮裝,綰的是芙蓉歸雲髻,極自然的垂鬟上簪了一朵鑲金點翠纏枝菱花,斜插著一支白玉嵌珊瑚珠子雙結如意釵,麵上薄施粉脂,顯得她更加翩若驚鴻。

卿墨言才一進儲秀宮,一旁邊傳來嗤之以鼻的冷笑:“喲,這樣寒酸也入得了皇上的眼?”又聽得幾聲附和的笑聲,此起彼伏。

“小臉長得倒是清秀,哪家的?”是方才那個一身錦衣華服的女子,倚著侍婢,隨意地問道。

“這是吏部尚書家的千金,南宮湘雲。”一旁的女子嬌笑著道。南宮湘雲聞言揚了揚臉,嬌俏的丹鳳眼挑了起來:“問你呢,哪家的?”

卿墨言不敢看她,半晌,低著頭道:“鄭州知州之女卿墨言。”話語剛落,一旁再次響起不屑的笑。南宮湘雲本欲開口,卿墨言卻絲毫不頓留,徑直走入內室,南宮湘雲的笑容僵在姣好的麵龐之上,悠悠一轉身,不輕不重地道了一句:“是個有意思的。”便挑了間上好的屋子歇了下去。

“小姐,今日不該與那南宮湘雲結下梁子的,若是她是個小心眼兒的,小姐日後在宮中可怎麼過呢。”入了內室,鶯玉才露了神色,焦急著道。卿墨言飲了一口茶:“小心眼便小心眼罷,左右我此番入宮不過是為父親向皇上交個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