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月山莊,地處水陸交通重鎮,鎮前大運河橫貫南北,鎮尾官道直通京畿。
莊主姓樓,依靠運河做水運生意,附近五州十二府,不論官家還是綠林,皆與莊子熟絡。
若是以往,來往行商與江湖客,路過莊子總會入門拜會,哪怕莊主數次得罪地方權貴,亦不妨礙朋友做客。
今時與之不同,莊裏莫說來客,仆人丫鬟都盡數被遣送回家了,莊主心慈,不願牽連眾人,諸多無奈都付女兒樓心月一人身上。
夜半刀槍鳴,漏斷人未靜。
寂靜的山莊裏,隻剩下高掛的氣死風燈搖曳著幽綠色的燭光,白色的燈籠上張貼著醒目的紅色“囍”字,乍一看去,十分的紮眼。
子時將盡,一陣悠揚的歌聲打破死寂,歌聲如泣如訴,婉轉淒美,仔細一聽卻是讓人毛骨悚然。
“百鬼夜行,閻王娶親,孤魂回避,生人勿近……”
歌聲未絕,漫天的紙錢飄落捧月山莊一處別院,八位五尺不到的鬼童子,抬著一頂鮮紅色的轎子,踏著紙錢緩緩飄落在院中。
而後,一對無常裝扮的男女出現在轎子正前方,男女皆是眼窩深陷,眼中布滿血絲,臉色麵白如灰。
白無常對著正屋施一個萬福,魅惑道:“恭請十八娘娘上轎。”
正屋走出一位女子,鮮紅的嫁衣在此刻看來有種說不出的詭譎,上轎之前,樓心月掀開蓋頭,回望一眼自己的閨閣,眼神複雜。
“十八娘娘,還請蓋好蓋頭,不吉利……”黑無常看著眼前的嫁衣美人,喉結微動,隻是他自己也明白,眼前人絕不是自己可以染指的對象。
樓心月語氣漠然:“你跟我談‘吉利’二字,不覺得諷刺嗎?”
黑無常幽幽道:“咱們森羅宮當然不講這個,可是您的‘娘家’,畢竟都是普通人,萬一哪天全莊暴斃……”
樓心月嘴唇微動,眼眸在月光下更顯明亮,默默放下了蓋頭,輕聲道:“走吧!”
“不對,何人覬覦?”白無常瞬間語氣凝重,鼻息短促而頻繁,循著酒味環顧四周。
隻見側房屋簷上,一位青衫男子正就著月光暢飲,男子身邊倒落著數個酒壇,酒壇是最劣質的土陶,其中酒水也是農家濁酒。
這種酒談不上口感,偶爾還帶著未曾過濾幹淨的酒糟,苦澀難入口,唯一的特點就是夠烈、夠辣,火折子湊上前去,瞬間可燃。
黑白無常看著屋簷上的男子,青色長衫,麵白如玉,相貌比轎中的“十八娘娘”猶俊三分,身前橫一把長劍,不知究竟是書生還是劍客。
“閣下何人,今日森羅宮閻王納妾,你要搗亂嗎?”不知青衫男子根腳,黑無常並沒有咄咄逼人,語氣不卑不亢,把該說的全部放在了台麵上。
青衫男子搖搖腦袋,劣酒似乎容易上頭,提起手中的酒壇晃了晃道:“別緊張,我就是一個過路客,想著來莊子討杯喜酒喝,誰知偌大個莊子都沒見到幾個活人,隻好自己帶酒了。”
白無常魅笑一聲,厚重的灰白色脂粉之下,顯得無比瘮人:“公子要喝喜酒,不妨隨我們回森羅宮如何,閻王大人的純釀以人血釀造!”
“好啊,我這輩子什麼酒都喝過,就是小鬼兒喝的酒還從未嚐過。”青衫客滿眼放光,似乎真的在憧憬那人血釀造的美酒。
“不過……要進森羅宮,活人可不行哦!”
白無常說話間,身邊抬轎小鬼已然擲出七把鎖魂鏢,直擊青衫客七大要穴。
隻見青衫客晃晃悠悠的舉起手中酒壇招架,劣質土陶碰上奪命飛鏢瞬間爆裂,剩下的半壇酒水撒了青衫客一身。
青衫男子一邊擦著身上的酒水,一邊抱怨著小鬼不厚道,至於七把要命的鎖魂鏢,似乎還不如這幾文錢一斤的劣酒讓他上心。
黑白無常臉色一瞬間凝重,看著屋簷上的男子自顧自整理衣服上的酒水,卻不敢再有下一步動作。
在場眾人無人看清,青衫男子在酒壇碎裂的瞬間,隨手彈飛了出去一塊陶瓷碎片。
之前投擲飛鏢的鬼童子,此刻已經倒在了血泊當中,喉嚨被一塊碎瓷片穿透,並未徹底斷絕生機,雙手捂著喉嚨在血泊中抽搐。
青衫男子擦幹淨身上的酒漬,隨手把七枚鎖魂鏢扔在屋簷下,故作驚訝道:“原來小鬼兒也會流血啊,人死為鬼,那鬼死了死是什麼?”
取下蓋頭的女子又掀開了轎簾,臉上帶著些許的快意:“某本誌怪上曾提及‘人死為鬼,鬼死為魙,鬼之畏魙,猶人之畏鬼也。’”
“哦,長見識了。”青衫男子恍然,衝著轎中女子豎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