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有個年輕龍虎山道士正獨自抱怨道:“師父,飯都還沒吃完怎麼就走了。平時我漏幾粒米都要念叨半天,什麼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百姓一朝哭,淚盡歸田畝。說的頭頭是道,現在自己都不以身作則了。不對,師父這個糟老頭子這麼英明神武怎麼能怪他呢。要怪就怪世子殿下非說什麼你的地界該歸你管,師父也真是的,裝病不就得了,誰說不允許老天師生病了,天師也會累的。“
龍虎山道士把桌上另一碗才動了幾口的米飯揀到自己碗裏,就著醬瓜白菜,大口大口地吃著,掛著淺淺的笑容。
他很高興。
……
天師張一言。
光這幾個字就讓所有人噤若寒蟬。唯獨一個人除外,黃道陵不客氣道:“要是身體不行就趕緊回去吧,少在我麵前丟人現眼。“
張一言順手擦了擦嘴角,眼角兩截眉毛雪白發亮彎彎地掛著,甚是奇異,他捋了捋眉毛道:“師弟,上次一別,今日再見師兄的眉毛都白了,好久不見。”
黃道陵兩手交叉,斜著臉冷哼一聲,幾十年沒有踏足過這個地界,一來就碰到張一言當然沒什麼好臉色。
因為兩人其實師出同門,他們的師父是整個道門的傳奇,身兼正一教與上清派兩家掌教,一生隻收了他們兩個弟子,因為他們師父出身於龍虎山,所以在黃道陵心中一直把正一教的掌教看成他畢生的目標。可惜師父卻指定他那個平日裏總是吃最多飯,幹最多活,卻不知如何在江湖上爭取一名一利的師兄當了正一教的掌教,而他被‘發配’去了上清派。
他恨極了。
以前若是有人在龍虎山撒野,張一言非得去搬出師父來解決才行,即使是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張一言似乎都怕惹麻煩,終日躲在龍虎山上不肯下山。相比年輕時已經在江湖上闖出名號的黃道陵,張一言簡直膽小如鼠,不值一提。
可師父偏偏選擇了張一言。黃道陵一氣之下去了上清派,再也沒回過龍虎山。
令人生氣的是,張一言繼任正一教掌教之後竟在江湖上名聲大作,第一次下山便登門拜訪了武夷山,以回禮之名,將武夷派掌教薛離打的三十六天下不了床。更別說又誅殺了哪裏的盜賊,滅了哪路魔教,救了哪些百姓。仿佛一瞬間張一言變得無所不能。
那個平日裏被黃道陵輕視,認為他最多是做人可以,但是功夫絕對不行的張一言突然變得那麼厲害。
黃道陵才恍然大悟,張一言平時竟是在藏拙,真是好心機,連自己都被騙了。
今日再見,黃道陵一想到這些心中便憤憤不已,不過他也是養氣的好手,正眼都不看張一言一眼道:“張一言,真虧你好算計,等我來了才現身。怎麼今天你是要跟我拚死爭搶火鼎了?“
張一言捏著眉毛估摸著捏累了,兩個眼睛輕輕眨了眨,客氣道:“師弟,火鼎不是你我該染指的,我來隻是為了你,並不是要爭搶火鼎。“
黃道陵沒好氣道:“那你說火鼎誰可以拿?誰敢拿?”
張一言指了指在場幾人,又指了指黃道陵和自己道:“他們都可以,你和我不行。”
黃道陵譏諷道:“張一言,你真是好大的口氣。怎麼?當上掌教後就這麼不客氣了?以前裝的可真像啊。”
張一言並不辯解,理了理黑白交雜的頭發道:“師弟怎麼想都可以,我隻是做好我該做的事。”
接著他小聲竊語道:“小四兒給的發箍倒是挺好用的。回頭跟他多要幾個。”
黃道陵隨手甩出三道符咒,繞著張一言身前身後頭頂各一張,張一言伸出手輕輕一探,便把身前那張宛若奔雷的符咒拿在手中,眼中懷念道:“師弟的字還是那樣好看,師兄真羨慕啊。許久沒好好欣賞過了,讓師兄好好看看。”
黃道陵氣得右手狠狠一捏,另兩張符咒悠悠地想要飛回他的手中。
張一言見狀想伸出手去抓,可伸到一半,竟縮了回來,有些訕訕,帶著哀傷,歎了一口氣,道:“算了。師弟,你難道真要跟我動手嗎?”
黃道陵陰陽怪氣道:“我哪敢跟天師張一言動手啊。”
他回頭使了一個眼神道:“冷青峰,去,直接搶火鼎。”
而後他譏笑道:“張一言,這總該可以吧。”
張一言不置可否,隻是看著黃道陵。
任飄然畏懼地看著張一言,他切身的感到恐懼,沒錯,就是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輕輕鬆鬆地用一指一道金光就打破了他引以為傲的飄雪刀法。在張一言的麵前,他感覺都提不起力氣,明明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卻似九幽地府的怒目閻羅。大手一揮,就能在生死簿上寫下他的名字,不同於凶險與機遇並存的常理,張一言令他感覺死亡從未如此近過。
其他人可不知道張一言的恐怖,隻見張一言並無反應,冷青峰隻稍微一猶豫,便直奔火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