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煙(1 / 2)

綠楊樓外出秋千的午後,從城郊走下堤岸沿渠水漫步前行,一路的樹蔭枝杈彼此相連垂下光斑,夏日熱稠的窒息隨風吹散,此時再與朋友說上些可有可無的廢話,喝上兩口說不上什麼果汁兌的冷飲,當多年後閉目回想,可歎人間清歡不過如此。

突然,冒出一個了也說不好是瘋還是癲的暴躁老頭,服道化都不過關地裝成警察,指著你的鼻子就一頓臭罵,抽煙還似挑釁般故意往你臉上吐,聲音又大又吵,刺耳地讓你想給他一嘴巴子,你能忍耐住不抽這一耳光嗎?

涼蕪的手已經揚起,但一頁文書及時攔在眼前,蓋著太微垣方方的印章,證明了老頭確實曾被賦予管轄社區治安之權,民不與官爭,揚起的手轉而捋了捋頭發。

“大爺,我們真的認識到錯了,而且就隻在下邊走了一小會,您不會真準備要罵個把小時吧?當然,我們不是不想接受您的教育,主要是怕您老累壞了嗓子……”真的更好,水淒寒對處理這些事的經驗已再熟練不過,邊說著話就邊把指尖伸進了錢夾,取自涼蕪兜裏的錢夾。

“打住!當我老頭是什麼人?”老頭義正言辭地擺擺手,垂下煙袋側立,讓開了橋上一直被擋著的人行路。

“誒呀,您誤會了,我們是做生意的,這不剛要遞名片給您嗎?”錯身間,水淒寒就已將兩張最管用的名片塞進老頭手裏。

前路視野開闊,最多再走五六百米就能淌進沽河水,這你看看,多省力氣多省時間,水淒寒輕笑著挑起眉,示意還站在原地的涼蕪可以走了。

“等等,”未待眼神傳到,老頭橫舉的手臂已擋在涼蕪身前,板起臉再次發難,“名片是遞了,那行賄的罰款呢?”

“哈哈,我勸大爺還是見好就收了吧,咱也不瞞您,我姓水,您知道燕雲水氏……”

“用你插嘴!我就是知道才來找上你們。”

水淒寒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雖早不是淨朝那年月了,但水家也不至於不被敬畏反被針對啊,這治安大爺是有什麼背景竟敢說話這麼橫?再有,煙中傳出的聲音怎麼變了,雖仍顯沙啞,但絕不是出自老年人。

“把話說清楚,你到底為何故意刁難?”涼蕪俯身前探,眼前則又是一口煙霧呼出,籠住了不清的麵目。

“東張西望地亂逛,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沒準就是在探風要到哪去作案,我這公仆

不問明白怎麼行。”

“什麼探風,我們今天可有很要緊的日程,人命關天!沒時間浪費了好嗎?”水淒寒指著腕間並不存在的手表,大聲插嘴。

“那你倒說說目的地是哪啊?”

“是……”是哪呢?水淒寒也想知道。避開煙中含威的雙目,獬豸被緩緩抽出。

“如果是這樣,那請你放心,我們絕不會去做不法之事。”涼蕪說罷轉向水淒寒,指著錢夾動動關節,“挑一下,把我們的名片再找出給他看看。”

“好啊。”水淒寒點頭會意,側過身用另一隻手打開錢夾。涼蕪雖未挑眉,但此獠的古怪實已溢於言表,就好像在故意引人懷疑一般。

“久未出門,竟一時迷了路,不知能否向你打聽個地方?”注視著眼前人似笑非笑的神情,涼蕪開口問道。

“當然,守法的公民有事相求,我又怎能不幫。”端起煙袋側首撥弄著煙絲,迎上涼蕪的目光不慌不急。

“這沽河兩岸,有沒有哪處在地下被私建了渡口?”

“地下渡口?真沒聽說過,那走的得是什麼船啊?”

“無船,乃水鬼往來之處。”

“真想不到,原來水鬼也能運貨。”

“水下無人,自然是敢運水上不敢運的,速度也比船更快。”

“這些可不是守法公民該懂的。”

“奈何賊人太多,若不懂此間之道,怕是過個橋就給人害死了。”

“哈哈,有趣,聽你說得我也想見識一下那地下渡口嘍,”煙袋探出橋欄,遙指向左岸倉庫深處,烏黑的濃煙從火光曳動處衝天而起,隨風穿河遮雲蔽日,一臨水處正熊熊燃燒。“不過不管是賊人還是贓貨,我想現在都已經被化灰了,若快點跑,或許還能從廢墟中翻出些證據……”

“既然都有地方要去,那就不必再耽誤你我的時間,”雷聲轟鳴,指尖崩裂的閃電斥退彌散的煙霧,這試探來試探去的廢話說得再多,也隻有親身驗證過才能定奪真偽。“了當告訴你,我並沒從水鬼口中問出什麼,你這是多此一舉。”

話音落,電光轉瞬即逝,伴著水淒寒連串的驚疑聲遠去,二人已倏不見蹤影,隻剩煙中人兀自歎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執明滅門竟變得這般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