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教我,我也不知為什麼會唱這首歌。”阿棄說。
他閉著眼睛的眼皮一直再軲轆,應該是再翻白眼。
“阿棄,阿棄。”他回味道:“到底誰起這個名字給你,跟你有仇麼,你阿爹阿娘竟同意。”
她望著洞外如煙的雨水,軟生道:“我沒有名字,也沒有阿爹阿娘。巫婆婆在崇德寺旁的一個蛇窩中發現了我,將我帶走,大家說我是個被丟掉的棄兒,都叫我阿棄,後來阿棄就成了我的名字。”
洞內有片刻沉默,柴火間偶爾飄出幾點火星,“你家住在哪兒?”他問。
“在……在一個很大的府院裏。” 她似有忌憚。
“哪家府院?”他鍥而不舍。
“就……就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府院裏。”
“不想說?”他將頭歪了歪,似乎再審視她。
那雙眼睛分明看不見,可她卻沒有直視的勇氣,不安地垂下頭說:“大家說我身份卑賤,身體裏流淌著不幹淨的血,是個不祥之人。不許我說,說出來要玷汙了主人的名聲。”
洞內又陷入沉默,他臉上陰沉沉的。
“我除了沒朋友,別的都挺好的,府中最後排的一個小院子,平日裏隻有我和巫婆婆住。對哦,巫婆婆在前院伺候,管事的阿伯不許我隨便出來,讓我在後院幹些粗活。巫婆婆總是舍不得我幹活,巫婆婆她很厲害,她一下這樣,一下這樣。”她站起來用手劃拉幾個掌風,接著再拐著彎得劃拉幾下,“然後這樣,再這樣,那些柴就全部劈好了,髒衣服也洗幹淨了。”
她見他久久發怔,呆望著她。
她將正反麵劃拉得正帶勁的胳膊收回來,既而羞赧一笑,“嘿嘿,我忘了,你看不見。”
他抹掉臉上被她袖子甩過來的水滴,“你沒將濕衣服脫下來烤幹?”
她搖搖頭,“沒有。”
他站起來,“脫。”
“不。”
“脫不脫。”他靠近她幾分。
“不脫。”她小心後退著。
他循著聲音抓住她的肩膀,“我剛才都說要娶你當媳婦兒了,況且我暫時是個瞎子,什麼都看不到,你還扭捏什麼,趕緊脫了烤幹。”
她低頭瞅了眼滴淌水珠的裙擺,“我……我覺得我衣服挺幹的。”
他自她肩頭擰下一灘水來,無奈道:“你想想,你病了誰來照顧我?”
她琢磨一下,想通了,終於將外衫脫了,放火堆旁的架子上烘烤。
兩人靠在洞內石壁上聽著洞外雨水敲打著岩石,偶爾一聲粗噶鳥鳴劃破幽靜。
“你以前經常被人欺負。”他倏得開口。
還沒等她作答,他又道:“你救了我,以後,沒人敢再欺負你,我會保護你。倘若你想嫁人了,倘若你不是很討厭我就嫁給我,無論你長得美長得醜,我都娶。”
她竟嗚嗚地哭出來。擦擦眼淚哽咽道:“除了巫婆婆,還沒人像你對我這麼好。”似乎鼓了好半天勇氣,紅著臉說:“我……我一點都不討厭你。”
他又怔了一下,笑道:“既然不討厭我,就嫁給我吧,我以後天天對你這麼……好。”
他將刺著祥鳳的袖子撕下來一截塞進她手中,換上頗顯鄭重的表情,“雖然我看不見你的臉,但你能看清我的。你仔細看看我的臉,好生將我記住,日後將這截袖子拿出來,我就知道是你,我一定會娶你。”
她握住一截袖子一邊哭一邊笑,肚子也配合咕嚕咕嚕叫。
“餓的?剛才你沒吃果子麼?”他問。
“沒有,果子都給你了。”
他的臉拉下幾分,“你真是苯得讓人……頭疼。”
這場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他們倆便窩在山洞三天三夜。
期間,她幾次欲衝出去幫他找吃的,全都被他拽了回來。
兩人一起餓著,餓到不行就輪流講故事給對方聽,以分散積餓意識。
她知曉了他暈倒在山穀是因去了霜葉白林刺殺怪獸。
南疆國有個傳聞,南疆邊境的霜葉白林裏住著一頭怪獸,多年前怪獸曾吞噬掉幾萬南疆子民,後來不知為何,怪獸便消失了。有人說怪獸死掉了,有人說怪獸受了傷宅在暗林裏養傷,待養好了傷會再出來吃人的。
他聽聞這一傳說便拿著族中寶劍尋去了白林子。兜兜轉轉一整天亦不見怪獸半點蹤跡。他爬上霜林中央的一處荒草叢生的山丘,用寶劍劈了幾塊大石頭弄出些響動好將怪獸引出來。不料他這幾劍砍下去,地麵晃了晃,山丘的石子亦滾落了不少,接著,一聲不知名的悶響後,荒草叢中驀地起了毒瘴,他的眼睛便是被毒瘴熏得失了明。
他跌跌撞撞自山丘滾落下來,漸漸感覺體內力氣漸散。想來是毒瘴入體的連鎖反應。 跌跌撞撞行至一處穀底時恰好下了大雨,他便暈了。這穀底灌木叢生,怪石嶙峋,百年難覓人跡。恰好阿棄自半山腰軲轆到此處。荒蕪的穀底便開啟了這麼一段奇妙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