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房子的時候,已是晚上了,依稀可以聽見蛐蛐兒的叫聲,清脆而悅耳,揉了揉屁股,還是一陣生疼,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叫翠花的姐姐,自己才開玩笑似的喊了一句,就下此重手,不由的唏噓不已。
小院子裏種有各色花朵,嬌豔美麗,四君子赫然在列,梅蘭竹菊。
院中種有芭蕉,葉片碩大,黑暗中微微一抖,便是一片光華。
月亮此時也歪歪斜斜的從天邊露了個腦袋,像是才喝了酒的壯漢一般,腳下虛浮。
老家啊,總是有著一種莫名的歸宿與奇特的思念。
這些門大致是些木門,輕輕一推,便吱呀吱呀的響起一連片的聲音,台階上放了一個靠椅,這使得林宇朦朦朧朧的想起了那個糟老頭子。
胡子有些長,係成一條條小辮子,但脾氣卻是一如既往的怪,與自己的父親很不對眼,一年四季總是穿了副老膠鞋,仿似自從穿上就從未脫下一般。
記得自己小的時候體弱多病,父母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上了西天,後來在二歲的時候就跟了這個糟老頭子。
以致能走路的時候,幾乎每年都要跟這老頭兒爬山,看雲海沉浮,觀滄海翻騰。
以前是小,不懂他那時口裏嘰裏咕嚕說的一些胡話,待至長大了,才知他小時給自己所說所講是一副何等的大道理啊,指著星星給他講了許多許多的故事兒,林宇那時還小,很不懂,星星就是星星,哪有什麼故事。以致其後長大了,才知當初老頭兒指著天上的星星胡亂說的,竟是一個個星宿名,一個個星宿故事兒。
更為足道的是這小老頭兒一股隆重韻味的京腔,一經他一嗓子吼起,整個山頭子竟都是都是一股雄渾的聲音,響徹山野。
林宇一直不懂,現在也不懂,當初那個幹瘦的身子裏是怎樣裝下的這樣一股磅礴的力量?
而他口中的不爭氣的兒子最後也白手起家創下了一副偌大基業的時候,他仍是之前那幅神色。
他叫他從來直叫名字,他叫他也從不叫父親。
以前林宇還小,就總看著他們大眼瞪小眼的。
依稀記得老頭兒蹲在油菜花地裏,叼著一杆老煙槍是何等一副神仙模樣,那煙氣紛紛繞繞,繚繞在他周圍,很是迷人。
這老頭會武功麼?林宇覺得他會,小的時候見他對了一根竹子輕輕一掐,竹子就啪的一聲斷作兩截了。
直到那天這老頭兒躺在一張木板床上,從此以後就從未下來過。
後來聽表哥說,老頭兒最後身子隻剩成了一堆皮包骨頭,可愣是不走,最後木板床上硬是讓他用指甲勾出了幾條槽。
表哥說,老頭一直都念叨著自己不能死,要是死了,小宇兒日子就不好過了。
最後硬是撐到了大年初九才閉上了眼睛。
林宇回去的時候,眾人把他葬到了一處極遠的地方,地頭也是他自己選的,他說這是一塊風水寶地呢。
和油菜花地離得很近,很近很近。
林宇後來看了一些風水有關的書,這才知道那老頭兒口中的福地根本就不是福地,而是一處煞地,對老頭兒極為不好,簡直就是打下了十八層地獄,但對子孫有福。
老頭兒就一直一直的在那個山坡上,山下啊,就是一片片的油菜花,像是一片海。
林宇不知怎麼的,就湧出了幾股淚,硬是止不住,自己很用勁去抹,可總是越抹越多,最後就索性不管了。
閉了眼睛,總在想事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感覺腦子漿糊一般。
天上一顆星快速劃過,下雨一般。
像是落到了那座山坡上。
林宇呆了一下,十幾年從未叫出那位老頭兒該有的稱呼,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林通仙,爺爺。”
風起雲翻,淚湧大江流。
不遠處的小溪波濤洶湧,奔流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