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薊城的夜(1 / 2)

吾之姓氏,與姬姓一門,吾之血脈,源於周氏,八百年江山社稷,縱使富貴如白駒過隙,榮辱似過眼雲煙,滄海桑田,海枯石爛間亦不能改變。即便昔日金戈鐵馬,今朝須發皓白,高樓玉宇也好,斷壁殘垣也罷,心向周氏,這高貴蒼涼的血脈容不得我開弓回箭……

蒼月,燕地之都。很多來往的客商更喜歡稱其為薊城。薊本是一種野菊,每至花開,大片的薊草便如紫色的星塵,簇擁盛開在蒼月城四周的牆角下,使本已久經風霜的高大城牆顯得格外清冷愴涼。

尤其是在晚霞出落之時,烏雀歸巢,鴉鳴啼哭,令人睹見不免傷悼。

薊城也因此得名,致使越來越多的人似乎忘記了它以前的名字,蒼月,反而覺得薊才是它真正的歸宿。

城牆上佇立著一位老人,高大的身形,臉龐卻略顯瘦削,須發皓白,卻身披甲胄,鎧甲早已褪色,就如同他腳下的斑駁城牆一般,灰黃間透著片片暗紅,那種並非鏽跡所有的顏色。

一位壯碩的老兵就站在老人的身後,負責警衛的他目光不離老者方寸,此時四下無人旳城牆上,那晚來的急迅夜風便成了那兵士的心中大患,仿佛生怕這略顯蕭索的老者被郊外的烈風吹落城樓一般。

有人說忠誠來自於利益,有人說忠誠來自於地位。依小子看來,這些忠誠都隻是可以衡量的偽忠。真正的忠誠來自人對人的敬重,敬重到那個人便是天,便是地,便是道,為了道,自己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眼前的老人就是他心中的道,兵衛甚至覺得不僅自己,包括那些曾和老人一起戰鬥過,一同出生入死過的每一個燕國老兵們都會有同自己一樣的覺悟,隻要老者讓他們前進,他們就不會後退一步,哪怕眼前就是火海與斷崖,絕不後退!

隻不過……

隻不過那些昔日的戰友大多都已不在了,活下來的他們隻是極少數的幸運兒而已。

盡管如此,老人依舊是他們的精神所在,在這悲愴與傷痕累累的大燕國土上,眼前這位老者依舊掌控著幾近傾頹的局麵。

燕公,這個看似尊貴至極的位子隻有真正品嚐過的人才知道他的滋味,以前的太子,現在的老人,戎馬倥傯半生,理政治國數十年,一絲不敢懈怠的他本想著光複大燕,振興周氏,卻沒想到直到皓發蒼白,坎坷一生卻依舊蹉跎不前,如今不僅周氏不振,就連自己的世襲封地大燕也逐漸疲弱,早已不複宗祖時期的光耀。那昔日執劍天涯的大燕如今似乎隻能在群雄並立的諸侯國中慷慨悲歌了,劍卻早已斷卻……

遲暮的老者時刻在反醒,卻也時刻在凋零。

畢竟年歲不再饒人,年輕時都未做好這一切的他,如今年過花甲,卻又奈何呢?

但老人心中還有最後的一點希冀,就是他有兩個兒子,兩個很像他自己的嫡子,一個驍勇,一個忠厚,在自己看來,卻都是可以接班的太子人選,興許將來光複大燕就希冀他們了……

對了,自己還有個老三啊,怎麼把他給忘了!

其實老人心裏明白,自己當然不是老糊塗,記不得自己的兒子,隻是太子人選,這老三是萬萬不必考慮的。慷慨悲歌,慨然赴死的壯烈情懷,在這個小子的身上卻一點沒有體現,心氣平和,待人寬容,不鬥強,不急眼,就連他這當老父親的都不知道自己的這個老三心裏究竟在追求著什麼。

不急不鬥不爭,他從未見過老三與別人紅過臉!吃虧便讓,得勢不欺,若放在別的諸侯國中一定會是儲君的不二人選。隻是他這燕國便是不許,這無關疼愛,盡管自己也十分喜愛這個與大燕國氣質格格不入的老三,可是作為燕公的他從來就相信,燕國的疆土不是謙謙君子打下的,更不是光有睿智與風度就能駕馭的,而是他燕公的列祖列宗們靠著狼一般的血性和對周天子同宗血脈的忠誠換來的!

畢竟老人的家徽就是狼,先祖們的家徽也是狼,他大燕國的旗幟就是狼!

作為狼的家族,狼的國度,怎能沒有血性而隻有所謂的風度翩翩!

除了不停呼嘯愈烈的晚風,那橘紅而炫目的晚霞早已漸漸被夜色吞沒了。今日夜色如潑淡墨,星光寂寥。

兵衛瞅見老人借著微弱的星光乘著高處極力向北盯望,似乎在等待著遠方的什麼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