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厲岩的家族本不為裘氏,三十年前曾活躍在沿海地區,有個名頭響當當的男人,為後世開創了一席之地。那個時候,中國還不似現在這樣發展迅速,九十年代那段時期,百業俱興,碼頭地區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人,在一夕之間淩空越世,成了沿海地區頭號令人聞風喪膽的人物。因為後來遇到嚴打,這人更名改姓,也就有了如今的裘氏,但其實最初的姓氏為“鍾”。
亂世出梟雄。
即便是這般並不太亂的世,也照樣群雄爭霸,待看鹿死誰手。
鍾葉華就是這樣一個身披傳奇色彩,在半黑半白間行走的人。
那個時候的鍾家勢力已經很足,這個男人揮揮手就可號令千軍萬馬,跺跺腳就能讓整片沿海大陸地動山搖。
那也當真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了。
不過,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晾你雄霸一方名震天下,一場纏情癡極的愛,照樣可以讓這頂天立地的硬漢甘拜醉生夢死的溫柔鄉。
在此,以簡短的篇幅,敘述一下這位“裘氏”曾經的傳奇人物,以及他與林青宛的愛恨糾葛。
…………
那是十幾年前的某個夏季,鵬城照舊熱得瘋狂不可想象,燠熱張牙舞爪直擊人心,“出門五分鍾,流汗兩小時”這句話,並不是空穴來風。
持著柄沉壓壓的黑傘,步履忐忑神色焦慮,她顧盼回首時看到了身後不遠處跟著一輛格外低調的黑色轎車,看不清車上坐著的人,但是,分明隔著這樣一段距離,她還是感受到了從那車裏散發出來的迫人氣場,壓抑低沉,讓她險些喘不過氣來。
那車,不徐不疾緊跟著,她快它也快,她慢它也慢。
周圍的氣溫似乎瞬間就低了下來,衝開縈繞身旁綿綿不絕的熱潮,讓林青宛頓住腳步。她緊了緊手中的傘柄,微蹙眉頭將目光求救般散向四周,視線所及之處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如此烈陽當頂,自然鮮少有行人閑走街頭,除了她,恰好就再沒有第二個人。
林青宛心口一跳,待目光觸及到左側兩棟高樓的夾縫中,隱隱一條不起眼的小巷道後,丟傘撒腿便跑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追!”
就在她衝入巷道的那一瞬,自身後傳來重重的一下摔門聲,緊接著就有什麼東西摩擦地麵的響動。
她不用回頭都知道,那八成是打手專用鐵棍。
腳步聲淩亂不堪,窄仄擁擠的羊腸小道將回聲撞的更加肆無忌憚。她慌亂的腳步,和身後一抹冷冽沉穩的黑色形成鮮明對比。那些追趕而來的男人皆一身黑色筆挺西裝,眉梢眼角染盡凶狠鋒利,肅殺之氣像一隻邪惡逼人的大手,生生掖住林青宛脆弱的咽喉。
這夥人老辣異常,除了腳步聲就再也沒有別的動靜,訓練有素身手不凡,更不似那街頭流裏流氣的染發青年,叫囂張狂。他們始終靜默,目光淩厲冷沉鎖住前方踉蹌慌跑的女子,步步緊逼,一寸一寸將距離縮短再縮短。
林青宛害怕極了,她咬緊牙關拚力向前跑,她不敢慢下一絲一毫,每一步都必須踩的紮紮實實,若是摔了半下,絕對會徹徹底底栽在這些人手中。
狠戾凜然的風聲呼嘯而來,林青宛頭皮一緊,憑借幾下三腳貓的功夫,側身硬生生躲過了身後揮來的一悶棍。
手握長棍的男人一怔,大約沒想到她竟還躲得過這一下,蹙眉便直追而去,腳下生風般,似在試圖為剛才的失誤找回點兒臉麵。
堂堂七尺男兒,在一個弱女子麵前還失了手,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
頭頂乍然響起轟隆隆的悶雷聲,這城市,上一秒晴空萬裏,下一秒電閃雷鳴,早就屢見不怪。僅僅幾秒鍾,突然就暴雨如注,豆大雨點兒似鋒銳的刀刃劈頭蓋臉砸下,劃過被汗濕滾燙的肌膚,冷熱相交,異常難受。
連綿漉漉的雨滴串成串兒,遮住林青宛本就模糊的視線,前方的一切都成了虛浮,影影綽綽。
眨眼間,她便在一個踉蹌過後,被這群人嚴絲密合圍在陣地中央,他們麵目冷肅呈包圍狀,步步縮小包圍圈。
她丟開傘踢到一旁,眼底忽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從腰間摸出把精巧匕首,橫在麵前,右腳刮著地麵向後蹭了半步,目光警惕甄心動懼,長發被雨水淋得大濕,黏濡濡貼在後背,似一條條蜿蜒扭曲的蚯蚓。
手拎鐵棍麵容猙獰的男人冷笑一聲,“困獸猶鬥?”
“不鬥,等著死無葬身之地嗎?”林青宛緊緊咬住下唇,眸色清冷。
“林小姐大概是誤會了我們,大哥找你不為殺生。”
林青宛嗤笑,“不殺?真刀真槍都在手上,我會信你這番鬼話?”
男人看了看手裏的鐵棍,好笑地抬頭,隨手撇開到一旁,兩手交握轉了轉手腕,發出“嘎嘣”一聲骨頭脆響,“實在不好意思,嚇著你了。從長江三角到這地兒,你讓我們一頓好追,對付不一般的女人,打暈了帶走才是上上策。”
“好一通正人君子的解釋。”林青宛嘴角冷然勾起,額前溢出的冷汗和雨水混雜交融,雖知道今天逃出生天無望,但是她絕不做束手就擒之人,“我自以為沒有招惹過你們,為什麼要這麼糾纏不休?替我轉告你們大哥,就說我區區一個小女子,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翻不起半個浪花來,希望以後我們善惡明分,正邪不相擾,如何?”
男人忽地一聲冷笑,揚眉,“這話,還是林小姐親口說給華哥聽,比較好吧?”
話音剛落,一道勁風從林青宛眼前閃過,男人劈手一掌堪堪停在她脖頸旁側時,瞬間頓住。
“滾開!再不滾,別怪我讓你們領具屍體回去交差!”
眾人的目光落向她鮮血四溢的手上,那把匕首劃開她手腕肌膚,不知是否割傷了筋脈,血流如注。
“林小姐,你不怕死嗎。”男人沒再輕舉妄動,仍保持著出手的動作,目光淩厲麵色平靜看著她。
“怕。可比起被你們抓走,死又有何難?”
“林小姐這麼抵觸,可是因為才去世不久的哥哥?”
林青宛愣了一下,那張被鮮血浸染的臉龐突兀闖入她的腦海,撕扯神經剜心剔骨,就在她愣神的刹那,男人趁機而入奪下她手裏的匕首,淩厲的手刀毫不留情劈下。
林青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
“華哥,人在裏麵。”
林青宛朦朦朧朧中,聽到這句似乎隔著門板傳來的聲音,還沒待她睜開眼,便聽一聲皮鞋踩地的響動衝入耳中,“嗒嗒”的皮鞋聲緩慢至極,愈發逼近,她緊緊攥住雙手,握拳的掌心裏盡是溫熱的汗珠,不知是熱的還是緊張的。
那聲音在她身旁極近的地方停下,隨之而來的,便是那股格外冷沉肅穆的逼人氣場,將周圍的氣壓都拉低了幾分。
林青宛仍舊闔著雙目,一動不動。
那人看了看,說:“華哥,估摸一會兒就醒了。”
被稱作華哥的男人麵無表情瞥了一眼,極其冷漠拉來一旁的椅子,徑自坐下,長臂懶散搭在椅背上,“出去。”
聲音嘶啞冷肅,透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冰寒之氣,還沒怎麼著呢,就讓林青宛冷不防打了個哆嗦。
“是,華哥。”雷川應聲退下了。
鍾葉華什麼也沒做,就硬生生寒著臉坐在那,等。
林青宛渾身僵硬躺在那裏,她不睜眼都清楚,那男人百分之一萬在盯著自己看,那淩厲威嚴的目光直直射向她的臉,冷得人心慌意亂。
不知過了多久,在她後背的冷汗出了第三遍時,忽然聽他說:“還要裝睡到何時?”
不鹹不淡的一句發問,直接令林青宛喉嚨發緊。
她不是太懦弱,隻是這男人實在煞氣太重,光是聽聲音,就足以知道他如何冷血殘暴,對於這號揮揮手就能像碾死隻螞蟻一般取走人性命的,林青宛不曾打過交道。
她頭皮緊繃著,不動。
“要我命人掘了你哥的墳嗎。”他淡聲問。
林青宛聞聲倐地睜眼,一片朦朧逐漸清晰,男人的容貌一寸一寸撕裂霧氣氤氳,終呈現在麵前。她想象過鍾葉華的樣子,醜陋的,猙獰的,一臉刀疤凶狠惡煞的,可是所有的想象,都在這一眼中粉碎的徹徹底底。
他不醜,甚至是英武挺拔、俊朗淩厲的,肅穆的神情冷然懾人,那股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魄力悉數盛在一雙深邃眼眸裏,如翱翔夜空的鷹隼,不可琢磨。
大約是太過出乎意料,林青宛沒能成功將視線從男人臉上移開。
鍾葉華也沒動,就麵無表情任她看,黑沉的瞳孔中察覺不出一絲情感,淡漠無溫。
良久,林青宛才從訝然中回過神,虛弱卻倔強地將臉轉向一邊,躲開。
“林小姐,你我本無仇無怨,抓你來因為什麼,你心中應該有數。我此段時間並不在深圳,手下人出了紕漏讓你哥卷了一箱貨逃走,這些,我都可以不計較,畢竟人死如燈滅,我不至於連他唯一的親人都不放過。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鍾先生真是高看我了,你要的東西,我並不清楚。”林青宛語氣涼涼的,不卑不亢。
“來人。”鍾葉華素來話不說二遍。
剛才的手下推門而入,“華哥,有事吩咐?”
“找人掘了她哥的墳,挖地三尺,看看有沒有我們要的東西。”
“是,華哥。”
“慢著!”林青宛騰地一下坐起來,大約用勁太猛,扯到了手腕處的傷口,痛得她眉尖緊蹙,臉色瞬地白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們要什麼!”
鍾葉華向前傾了傾身子,貼近她,探究的目光幽深不見底,直直地從她的眸子看入她的心底,一寸都不放過。林青宛被他這麼盯著,莫名心跳加速,懼怕與羞憤一齊湧上心頭,仿佛她在他麵前就是一覽無餘的,赤條條被他看光看盡,那銳利如針的俊眸不斷朝她刺探,在瞬間盡收眼中了若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