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是午夜時分,寨中蜀軍的隊伍有了明顯的躁動。
“都給我安靜!”馬謖終於壓抑不住自己的焦躁,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嘶啞地咆哮到。怒斥一聲之後,他轉過頭來,目光繼續死死咬著山下魏軍隊伍中的一個老者。兩人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激烈地對撞,他們在一次次的目光碰撞中展開心靈的戰鬥,企圖將對方的心理防線擊潰。
勝負揭曉了。
馬謖猛地坐在了地上,在汗流不止的同時“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馬謖輸了,在這一瞬間他百感交集。
憤怒、不甘、悲傷、絕望、後悔、恐懼......各種情緒爭奪著他身體的控製權,最終,他崩潰了。他的手不停地顫抖著,幾次想支撐自己站起來,但都腳一滑坐在了地上。遠處的老者——魏軍統領——司馬懿,正欣賞著馬謖的絕望。他的眼神和他的年齡根本不匹配,他的眼神中並沒有透出暮色,他的眼神正和他的“號”所匹配。
他的“號”是塚虎。塚虎者,石塚中潛伏的猛虎也。他的眼神直至他的氣質都是平庸的,沒有任何獨特的地方,馬謖因此輕敵了。直到剛剛,在對視中,馬謖察覺到了這個其貌不揚的老者的霸氣、深沉和銳利。收斂鋒芒,此為潛伏,是塚也;厚積薄發,此為凶猛,是虎也。
“寨南投降了!”在燈火通明之中,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本就隻是勉強維持隊形的蜀軍立刻如潮水般潰散,馬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俯瞰著沒有任何秩序的隊伍。
馬謖似乎鎮靜了下來,他麵無表情地給自己的近衛兵首領使了個眼色。接著,數十個近衛兵從高台上躍下去,舉刀一陣砍殺。人群寂靜了下來。
“造謠生事者,斬立決。”馬謖的臉堅硬的像是鋼鐵,他目光所過之處,士兵都立刻低下了頭。
看著恢複了秩序的軍隊,馬謖上馬奔向寨南。
目光直視正在向山下奔逃的投降的蜀軍,馬謖右手一揮。
黑暗中,透著寒光的漆黑的連弩已經瞄準了叛徒的後背。霎時間,千支箭矢齊發,一個接一個的蜀軍撲倒在地上。
“全軍聽我號令,所有人偽成降軍,從大寨西門突圍!”馬謖麵向所有軍隊,發出號令。他想了想,又低聲對近衛兵說到:“讓寨西的軍隊留下一部分,在四個寨口揮動紅旗,錘鼓呐喊。如果有魏軍靠近,用弓弩逼退。”說罷,馬謖混入軍隊,向寨外湧去。
遠處的司馬懿看著西寨門蜀軍的隊伍人頭攢動,人群像是決堤的洪水暴湧而出。司馬懿臉色驟然大變,扭頭吩咐到:“吾兒,你快去看看蜀軍的剩下東北兩個寨門是什麼情況。申耽申儀,你兄弟二人即刻率兵去攔截蜀軍,以弓弩應敵,切不可讓降軍下半山腰。”
司馬昭和申耽兄弟領了吩咐。司馬懿出了大帳,目光急切地在蜀兵的隊伍中搜尋著,並沒有找到他想找的那個人。
片刻,司馬昭喊道:“東北二寨皆是紅旗舞動,鼓角齊鳴。軍隊未能上山已被箭矢逼下。”申儀衝了進來,道:“大部分降軍被攔截了,但還是有很多騎兵衝了出來。”
司馬懿臉色陰沉地下令:“弓弩手準備,降軍,一個不留!”
數不清的箭矢飛出,漫天的流蘇遮住了太陽,飛向突圍出的身著赤色服裝的士兵。一朵朵血色妖花在風中綻放,每當有一朵血花綻放,就有一匹戰馬或是一個蜀兵倒地。又一支箭矢撕破了風聲,呼嘯著從馬謖耳邊飛過。他的左臂被洞穿了,箭矢還留在他的胳膊上;右耳和右手上各有一處擦傷。不過這些傷都不礙事,馬謖還能騎馬。他的近衛兵簇擁著他,現在還跟隨著他的士兵不過五千。
“殺呀!”
魏軍不用弓弩,一彪軍騎著馬,手持刀槍斧鉞衝上前來。像是一群狼衝進羊群,本來是跟隨著馬謖的軍隊又有半數被分了出去。馬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士兵奮力砍殺,又跌落下馬,自己卻沒有任何辦法——他再怎麼熟讀兵書,畢竟也是個文官,在戰場上殺敵立功是武將該做的,和他的本職沒有任何關係。
一路砍殺,血流成河。現在還活著的蜀兵是踏著同伴的屍骨一路殺了過來,目前為止存活的士兵不足殺出大寨時的十分之一。終於,殺出重圍。
雖然已經衝出了魏軍的重重包圍,但還是不能放鬆警惕,魏國騎兵和他們現在隻有咫尺之遙,前者隻需要快馬加鞭就能追上後者。扭頭看了一眼緊緊咬住自己不放的張郃,馬謖心中似烈火焚燒。突然,馬謖看到了一線生機。。
前方突然鼓角齊鳴,一彪軍殺出,放過自己,攔住了張郃。
“認得你魏爺爺否!?”魏文長一聲怒斥,拎刀衝向魏軍。張郃領軍調頭便走,魏延率部直追不舍。拚殺的隊伍漸行漸遠,馬謖突然覺得眼前一黑,栽下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