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識得她麼?
綠窗前,銅鏡瑟瑟如江水,一瞥幽怨的眼神。我傅上厚厚的鉛粉,描上修長的眉毛,兩瓣殷紅的唇。
自從來到這所宅院,那些風情世俗的容顏都忘得一幹二淨,而今又重新拾了回來。
“小姐,你還是不要去了。”青蟬衝進門,破口而出。
我不屑一顧地瞅了她一眼,道:“你也是越發能耐了!和白犀聯起手來騙我!”
青蟬陰沉著臉,道:“實在有隱情!我資質愚鈍,想不出什麼,但白犀大姐說的頭頭是道,我們不可那樣魯莽。”
我自顧自地挑選首飾,對著日影子晃著金簪銀篦的光耀,沒一絲灰塵。心下愈加發狠,當日的帳還未算清,我與她們應該清算了。
待我插上一對掐絲點翠轉珠鳳簪,白犀也進來了。她看著我一身隆重的行頭,慢吞吞地走了過來,道:“姑娘,你可要慎重,這興許是調虎離山之計。你仔細想想,這事偏偏出在這樣的節骨眼兒上,分明有其所圖。而且王妃也在一旁虎視眈眈呀?!”
我輕輕一怔,驚鵠髻下的容顏又蒙上一層雜色,我銀牙暗咬,道:“若是一味的畏手畏腳,不成大器。”
“小不忍亂大謀,恩恩怨怨何時了呢?”白犀推心置腹道。
我微微眯眼,感知著四周的冷凝,冰凍著我的臉。白犀的古道熱腸溫暖不了,更不可能生搬硬套在我這裏。
我別開白犀,又坐回那明淨的寶鏡前,對望著自己無情的麵孔,硬生生道:“你不用再浪費唇舌了,我心意已決。”
白犀走了過來,牽著我的手臂,穿上四隻赤金嵌珠手鐲,戴上素紋平金戒指,惆悵道:“看光景,姑娘心意已決了。白犀已盡心盡力了,再也不能了。隻在囑咐你一句,出去後要步步留心,時時留意。”
我垂首,道:“你的心意,我看得到,隻是你我不是一類的——”言畢白犀從一個荷包裏取出一尊檀香的彌勒佛,拿著帕子輕輕擦拭,道:“這尊小佛送給姑娘,消災免禍。奴婢不能隨你去。”
我禁不住一顫,心想白犀到底不凡,我躊躇片刻,婉言道:“你的隨身之物,我豈有強搶之理。”
白犀輕笑道:“不是什麼金貴的,你拿著吧!讓我落個心安。”
我站起身來,徐徐道:“這宅裏你要好好看著。”
白犀從玻璃架後拿出來一條黃銀閃綠的雙環宮絛來,束在我的腰裏,又從我的小腹穿過,摸著宮絛上的琥珀扣,輕聲道:“仔細你現在不是一人,可記得快去快回——”
我頷首而應。
還記得麼?
那條繁華醉夢的煙柳街,酒肆之聲此消彼長,賣唱靡音不絕於耳。我下了馬車,踏上這條夢裏共醉的街,雖是寒冬臘月,彩旗冗排,花燈成簾。
我輕捋著發端,喃喃道:“又回來了——”
青蟬扶著我向玉香樓走去,裏麵依舊奢靡。現在還是正午,客人稀少,不過在外麵喝些花酒。
挽仙第一個看到我,喜的沒處落,旋身就向樓上跑,喊道:“花瓊小姐回來了、、”
忽地圍上來一群丫頭,喜滋滋欠身。幾小丫頭片子巴巴兒地開路,傳話的傳話。我麵不更色,看著曾經走過的木格石板,有些不知味的惆悵。
我先到雪媽媽的房裏請禮。一進門卻見黑壓壓的一群人在那裏,整整齊齊的,隻聽的幾盆爐火劈裏啪啦的燒著,其他靜如往日。
兩個有年紀的婆婆給我摘下昭君套和五色的風領,又脫下猩紅的鬥篷。我徐徐上前執著雪媽媽的手欠身。依稀看到那些細入發絲的褶皺爬上她的眼角,眼裏幾分難以揮散的疲憊。的確是人老珠黃的晚景。
“怎能受得起姑娘您這樣的大禮,現在不比從前了,你可是正經的主子了,這樣真是折煞我了!”雪媽媽低頭強笑著。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花瓊豈敢善忘——”我恭謹道。
“一別三日,妹妹當真是深閨貴人了。驚春真是慚顏——”又是這樣恭維的話,透著無情無義的意味。
我旋身走到花驚春身前,笑道:“姐姐風采依舊呀!”
還未說完,隻見挽仙錯身站到我跟前,挽著我道:“不僅風采依舊,心術越加老辣!”
我登時一凜,白了挽仙一眼,警醒她桀驁不馴的性子,也依稀回想到以前的我。轉而向花驚春道:“小丫頭,懵懂無知,這般的口齒輕薄,姐姐也不細心教養她?!”
花驚春瞥了挽仙一眼,嗔道:“我們哪裏有那資格!挽仙的名字還是妹妹你起得,也不知怎的?狂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