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感覺怎麼樣?”
洛川耷拉著腦袋,維持著麵無表情,隻是嘴角稍微抽了抽,用幹癟癟的聲音答道:“還行”。
坐在他對麵的女醫師側過身子,隔著整潔的L型辦公桌,觀察著對麵的年輕小夥。
看上去二十歲不到,不算高也不算瘦,長得有些小帥,此刻有些像被太陽曬蔫了的青菜似的,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正生無可戀地攤坐在椅子上。
女醫師秦婭轉動著手中的電子筆,細長的白色殘影飛快地組成了一圈圈流暢的圓形軌跡,一段沉默之後,她試探著問道:“你還是什麼也沒想起來,對吧。”
洛川吐了一口濁氣,第一次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女醫師,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是的,什麼也沒想起來。”
坦率的說,秦婭很漂亮,按照洛川的審美,最少能打70分,水汪汪的大眼睛,圓圓的娃娃臉,兩頰上還有些可愛的嬰兒肥,一層淡淡的粉底在明媚的陽光下帶起了一層朦朧的容光,不顯眼的紅色唇彩也給她增色不少。
整齊的劉海掛在光潔的額頭上,披肩長發現在綁成了清爽的馬尾,隨著修長玉頸轉動,不時俏皮地跳躍著,一股青春少女的氣息撲麵而來。
話雖如此,洛川暗地裏掐指一算,醫學院差不多要八年才能畢業,加上熬到主治醫師還需要好幾個年頭,怎麼算實際年齡都得有30+。
洛川在心裏點了點頭,隨即又有些自嘲地露出了苦澀的笑容,居然都開始算這種事,自己也算是墮落到某種境界了。
秦婭放下了手中把玩著的電子筆,斟酌了一下繼續問道:“那你還記得多少,關於你過去的事?”
我很想說都記得來著,可是你們不信啊。
洛川邊腹誹,邊不捉痕跡地瞟了一眼門神也似,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隔著一層玻璃門的健碩護工,果斷認慫了。
“我就記得自己叫洛川,其他的都沒印象了。”
秦婭麵對千篇一律的回答,皺起了眉頭,隨即又提出了尖銳的問題。
“我記得你最開始可不是這麼說的,而且洛川這個名字也不是你記起來的吧。”她撿起放桌上的電子筆,敲了敲麵前病例本裏的姓名欄,【洛川】兩個大大的漢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窗外,耀眼的晨光夾雜著綠草的清香,被秋日裏溫和的風兒帶入了潔淨的診療室,風兒俏皮地攪動著凝固的空氣,卻無力打破房間中的尷尬與沉默。
等到洛川平複了謊言被當麵拆穿的窘迫之後,秦婭才用一種很好聽,但是夾雜著讓他很不爽的憐憫之情,還略帶一絲沙啞的女中音問道:“最近還再做那個夢嗎?”
那不是夢好嘛,這年頭說實話也沒人信了。
不管心裏如何嘀咕,嘴上洛川可不能承認,已經在精神病院呆了快兩個月,沒病都要變成有病了,大姐你就行行好,饒了我,別再刨根問底了好嗎?拜托了!
洛川抬起手擦了一下鼻子,試圖掩飾自己的焦慮,不過他也知道在精通心理學的女醫師秦婭看來,自己的這番做派完全是關公門前耍大刀——自取其辱。
但他也不想去壓抑自己本能的小動作,反正自己的狀態在對方眼裏洞若觀火,也就沒必要給自己找不痛快了。
“我如果說沒有,你信嗎?”
不信——女醫師的雙眸好似一潭秋水,黑色的眼珠會說話似的清晰地傳達出了主人的意思。
挺漂亮的死丫頭怎麼這麼較真!
吐槽歸吐槽,幾乎無計可施的洛川也隻得舉手投降道:“對,我還在做著那個夢,所以呢?你們打算把我一直關到死?”
他下意識地舔著自己幹燥的嘴唇,雙手先是焦躁的劇烈擺動著,而後又像是失去了一切支撐般無力的垂落下來,接著整個人都無精打采地耷拉了下來,低著頭避開了秦婭的視線。
女醫師則是先用平靜的眼神,製止了門外蠢蠢欲動的健碩護工,示意對方稍安勿躁,之後用盡可能柔和的聲線,小心地避免刺激到對方敏感的情緒。
“再跟我說說看,你做的那個夢。”
秦婭看到洛川隨著自己的話語而略微振作起來的樣子,也進入到冷靜的工作狀態,用電子筆在病例本上一劃,打開了輔助程序,又一次開始了對年輕小夥的精神分析。
唉。
洛川歎了一口氣,心知以自己那點道行根本瞞不過女醫師的火眼金睛,索性繼續破罐子破摔,一股腦地又一次複述起了自己所謂的“夢”。
說是夢,但是在洛川看來就是自己的回憶,記憶中和藹的父母總是用溫和卻不容置疑的方式安排自己的生活。
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好孩子,幼年就讀名校,畢業後立刻進入長輩們提前打過招呼的單位,如果不是年齡還小,結婚,生子等等一係列的人生大事他們都會替他安排的妥妥帖帖。
也許有人會非常反感這種一直處於既定軌道內,或者說被一手包辦的人生,不過有些隨波逐流傾向的洛川本人倒是覺得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