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番外·暗湧(1 / 3)

北方的夏天來得很晚。

身體狀況越來越糟,許慎之的精神卻似乎因為溫度的升高而漸漸好了起來。

每天清醒的時間變長了,他甚至可以自己拿著書看上半個小時。

“你好好養身體,養好了我們說不定能回家去過中秋。”姐姐許明之總是這樣安慰他。他聽話地點頭,然後望著窗外的柳樹出神。

今年應該是能回去的。隻不過,是以另外一種方式。

開春以來,不少往日不怎麼常聯絡的朋友突然不約而同地出現,他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

今天來的是個名叫陳克禮的香港籍學生。說是在北京交流學習,聽說他在這裏,順便過來看看。許慎之故意叫許明之出去給他買東西,然後坦白地告訴陳克禮他已經時日無多。中國人向來避諱討論死亡,他覺得自己和眼前這個從小接受西式教育卻信仰佛教的學生也許能談得深入一些。

“人生隻是一個過程,我們遲早都是要離開的。能夠這樣好好地告別,互道珍重,已經很圓滿了。”

“可是老師,我覺得您似乎好像還是有什麼東西放不下?”陳克禮小心翼翼地問。

“放不下的東西自然是有的。隻是人生不如意常八九,我現在已經學會了去想如意的那一兩分。”他說著忽然笑了,臉上多了些莫名的神采。

“從前曾有人說我像是舊式的文人,看到花開就想到花謝,看到月圓就想到月缺,結果因為這樣傷感,連眼前的美景都沒能好好地欣賞,等美好的東西都消失了以後才知道後悔。她說做人應該樂觀一點,該享受的時候就享受,即使美好的時光過去了,至少我們曾經擁有過。她的話,讓我想通了很多。”

陳克禮若有所思,好奇地問:“說這話的……是個什麼樣的人?”

許慎之微笑,似乎在腦海中搜索著恰當的形容詞。

“她就像……一棵仙人掌。”

許慎之的目光落在窗台上。樣式古樸的陶土花盆裏,正好有一棵仙人掌。

那個人,就像是一棵小小的,從沙礫中頑強地探出腦袋,努力地向著太陽生長的仙人掌。

雖然卑微,卻依然驕傲,不屈不撓。

她揮舞著小小的刺來保護自己,偶爾也會抽風般向世界宣戰。

當然,許慎之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誰,也不覺得她像仙人掌。

那時候,她像一隻正在睡懶覺的貓。

秋日的午後,暖洋洋的教室裏,明明還有幾分鍾就要上課,她卻枕著胳膊睡得無比香甜。如果不是她的臨時同桌叫她起來,她隻怕要一直睡到課上。所以許慎之對她的第一印象是不太好的。在美國呆久了,他已經不習慣學生隻是為了混學分才來上他的課。

於是他故意叫她起來回答問題。

稍稍地為難她一把,也許她就會知難而退,把這門課退了吧?

她果然連最簡單的問題也回答不出來。她咬著嘴唇站在那裏,明明毫無辦法卻又滿心不甘的樣子令他好氣又好笑。許慎之放過了她。誰知在短短的課間休息之後,她消失了。盯著那個空座位,他又稍稍覺得有點失望——這學生的耐挫力未免太差了吧?

放學之後偶遇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

她被人捉弄,居然就在飯堂當眾哭了起來。按照他一慣的態度,這樣的小事完全可以用幽默或者自嘲的方式一笑置之,那樣也會顯得比較有風度。但是眼前這個哭得仿佛被全世界背叛的女孩顯然還沒有學會這一點。最令他不快的是,她居然無視他的安慰,怒氣衝衝地甩下他走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邊感歎著“女人心海底針”,一邊把剩下的飯吃掉。

所以在發現她居然正是蘇塵心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是自己遇到了同名的人。

“蘇塵心”這個名字,在他還沒回到G市的時候就已經聽過很多次了。許明之在電話裏誇她:“蘇塵心手腳麻利做事細心,在學校也是在圖書館工作的。你的書交給她整理,保證妥當。”雖說如此,他一路上都在為他的書擔心。直到他回到家,走進了那間已經被整理好書房,他瞬間對那個從未謀麵的女孩充滿了好感。他從許明之那裏要了蘇塵心的手機號想親自說聲謝謝。然而電話那頭說:“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他覺得有點遺憾。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在圖書館,在那個喜怒無常的女生的工作牌上看到了“蘇塵心”三個字。她故意把他想要的書收起,他因此知道她確實就是替他整理書房的蘇塵心。

隻有真正為他整理過書籍的人,才會一眼就看出他在圖書館想要找的是什麼。

可惜,這個蘇塵心當然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