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爺!快!”大米哥雖然還是笑容可掬,聲音無比冷靜、堅決。
郭三少爺不知道什麼時候,怎樣已經把茶刀緊握在手,茶刀鹿皮套的刀鞘已經卸下,明晃晃的剛刃在不夠敞亮的房間內也光華奪目。郭三少爺用力握住刀柄,胳膊上的青筋爆出,似乎一不小心就能把刀柄握碎。
郭三少爺緊張了嗎?剛剛進到“診室”的瞬間的確很緊張。緊張的心理已經隨著那一陣嘔吐徹底排除數裏之外,現在還需要緊緊握著這把“華而不實”的刀,隻是因為,它,一直在不停的抖,不緊緊攥住,即刻就會飛出去。
“快!”是大米哥喊出的最後一個字。
大米哥還在按著傷者的身體,傷者身體還在不停的顫抖,伴隨著震天哀嚎。傷者的痛苦已經到達身體能夠承受的邊緣,再多一分,恐怕這幅皮囊隻得等待人工處理。於是,在尚有生命特征的時刻,拚盡全力宣誓存在的本性,也是渴望得到救治最後的掙紮。就在這條本就已經不再屬於這具軀體的殘肢真的離開身體的瞬間,一陣劇烈的磁場瞬間在整個房間內激烈的碰撞,穿過郭三少爺耳膜的叫喊穿堂而過。
一條黑色的影子,直衝大門撲去,在距離大門僅有二十公分距離時,它忽然停了下來,回頭望向病床上的軀體。黑影,透明的黑,漂浮在半空中,若隱若現,唯獨雙目透明可見,仿佛帶著幾分哀傷,又有幾分依依不舍的留戀,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靈魂,郭三少爺看到了,似曾相識,倍感親切,又恐懼它的存在。
雖然恐懼,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冥冥中自有掌控,該做什麼,已經由不得卑微的懼怕。隻有這麼一瞬間,一個向遺體回眸的空當,郭三少爺已經奔至當前,茶刀,“哆”的一聲,把黑影釘在門框上。四周團團波動的氣流,緊緊將影子包裹其中,如果添染一抹青藍,恰似在熊熊烈焰中燃燒一具被詛咒的軀體。
透明的黑色逐漸被冰冷的藍色吞噬,憂鬱的藍調逐漸變得和空氣一模一樣,影子,消失了。
*****
郭三少爺一身汗水浸透了衣裳,好像剛剛淋過雨,幾乎能感覺到內褲都在往下滴水。
郭三少爺父親是報社主編,母親是中學語文教師。從郭三少爺生命誕生之始,接受的教育就是現代絕對唯物主義的文明和文化。母親在臨終時,最後的遺願,還是讓郭三少爺當一個教師,或者報刊主編也好。郭三少爺是孝順的孩子,聽從了父母之命,始終在筆頭上下功夫,直到現在為止,還是公司裏的主力文案策劃。沒有向母親期望的那樣,成為一個教師或者主編,怎奈現今時代變了,報社主編,沒有一家具有雄厚實力的互聯網公司的主力撰稿人賺得多。
做夢都沒想到,很快就有這麼一天,自己會和武力、生死扯上關係。
郭三少爺愣了。
他愣住了,除了剛剛發生的那一幕之外,還有在大門之外,緊挨著門限的石階上,蜘蛛在看著他,安靜,專注的看著郭三少爺,想必,也目睹了剛剛的完整一幕。
磁場消失了。
患者休息了。
磁場消失的無影無蹤,仿佛根本沒有出現過,不曾留下任何痕跡。
患者終於得以休息,均勻的呼吸連同胸腔輕微的起伏說明這條生命還是可以繼續。
郭三少爺轉過身,遲愣的狀態還沒有退去,用彷徨且迷茫的眼神望著大米哥,這究竟是什麼,是怎麼回事,這幾天為何各種神秘莫測的事件分至杳來,難道是自己命犯太歲,衝撞了哪路神仙,要遭受一些磨難,還是世界本就如此,隻是以前全部都對周遭事物充耳不聞。但,又不應該。大米哥,陸老爺子都在經曆這一切,甚至病床上還躺著一具剛剛從生死邊緣歸來的生命。
這一連串的事情,郭三少爺充滿了疑慮,還是有些疲倦,剛剛的那一刀已經耗盡了他全部體力,就這樣挨著門框緩緩坐在門限上。當所有的氣息、波動都在退去的瞬間,他察覺到了絕對熟悉的場景,仿佛在陽光照耀下的戈壁灘上,一個妙曼的身影正在逐漸消失,飄灑的長發在風中蕩漾,身影戀戀不舍,又無可奈何,隻能不斷的遠去,郭三少爺看不清,但可以肯定,那是蘇禾。
門限寬厚,裏外兩邊還有腐跡斑斑的紅漆。
蜘蛛走了,熱鬧沒有了,沒的可看了,找個涼快地方去休息。現在還是九月初,立秋了,還是在三伏天之內,當午這點,還是很熱的。
郭三少爺的汗水順著每一寸皮膚往下淌,止不住的往下流,沿著臀部穿過門限,流到地上。
所有人都累了,都在沉默,事件似乎凝固於此,剛剛拯救了一條靈魂,一副軀體,工作還沒做完,斷肢的傷口還在流著血。
“陸恒!”陸老爺子率先打破寂靜,“他媽的,水燒好沒有!”一邊說,一邊把藥粉放在一旁。
“好了,好了,這就來了。”說著,陸恒兄弟一手提摟著一隻大銅壺,一手拎著銅盆,肩膀上搭著兩條白毛巾,邁著流星步闖進門來,“來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