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來了。
日微涼。
草葉菜葉鍍了層銀霜。
青山綠水間,一大片金黃的黍米穗沉甸甸的隨風輕擺,像蒼鋪下的錦叮
田畦間的菜園子裏長滿一列列剛露出地麵初成身量的嫩蘿卜,碧色光滑的外皮繃的緊緊,指甲劃上去,汁水迅速滲出來。
一粗布麻衣,梳著兩個總角辮,抿著花瓣形的嘴,瘦得如一根筷子的女孩蹲伏在蘿卜畦旁,目光炯炯地盯著一排又一排觸目誘饒青翠。
“咯嘣咯嘣”嚼嫩蘿卜的場景響脆在腦裏。那股甜辣多汁的滋味湧上舌頭。
她的肚子咕嚕咕嚕響亮的叫起來,幹涸的喉嚨大口的吞咽著口水,站起來,如黑豆般的眼神閃著光,四處探照燈似的打望,甫一看見前方地頭勞作的母親,便露出極歡欣的笑容,搖臂喊道:“娘,娘!”
躬在黍米田裏埋頭拔草的婦人,灰白的發淩亂地漂浮,黑色粗布麻衣拖拽著大片的補丁隨意而嚴密地裹住她。裹住她的皮,及皮下的根根肋骨。
她頭垂的低低的,一手扶著腰,一手努力的耕伐著地上的雜草,速度很快,間或有極韌的草莖利器般劃破她的手,也顧不得。
女兒自菜田裏的喊也顧不得。
她的後方一半大女孩,直起腰來,喘口氣,帶著提醒輕喊一聲:“娘,妹妹喊你咧。”
“娘,我餓,我餓。”蘿卜畦旁的女孩跑上田埂跳著腳淘氣。
婦人終是停了一息,緩緩艱難地往上抬抬腰,酸疼刺骨的感覺令她皺了眉頭。
她的腰停在半空,眼睛看著女孩,露出一絲笑,“二丫乖,等娘和姐姐弄完田裏回去就給你整飯。”
娘每次都是這句話,二丫不滿意了,撅著嘴淘氣:“娘,我餓,我餓,蘿卜地裏沒人,拔一個,就一個好不好?”
大丫臉上的汗水流下來,進了眼睛,瞳仁瞬間模糊,妹妹的輪廓看不清楚,隻看到不停跳腳的焦灼與淘勞。
她心翼翼地轉頭四望,心翼翼地提醒:“娘,確實沒人,讓妹快點……能協…”
二丫娘轉動腦袋看看,四周確實沒人注意這裏,大片的黍米秸森森而立,金黃的穗頭垂著,迎風輕輕晃動,沉沉的感覺在述今年的收成真好。
不遠的田裏,同樣有許多勞作的婦人與男人,他們看著大片的黍米田,發出同二丫娘一樣的歎:今年的收成真好。
幾後收割了去,黍米穗割下來去皮,曬幹,待米粒變得金黃,堆成山,一齊送到縣裏桂大戶家裏去。
金黃的米粒熬起飯來一定很香吧。二丫娘不禁舔了舔唇。這麼想著肚腹裏火燒火燎的餓起來。
“娘,到底行不行,行不行啊!”二丫煩躁淘氣的聲音又傳過來。
二丫娘麵露苦楚,焦慮,她也很想同意,她很想點頭,她的孩子餓啊!
可是,桂家的那個打手,那個叫桂麻子的常常在地頭逡巡,若是被他看到.....
怎麼辦?女兒看起來餓的急了!
苦命的孩子啊!
她幹涸的目,想哭,卻哭不出來。
她的孩子,瘦的皮包骨頭,麵對這成片的金黃穀穗,卻一個也食不得!
女孩看娘親臉上不斷變化的神色,猶豫、焦慮、膽怯、隱忍,交替疊加,卻沒有一個表情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不過是一個點頭,一個同意,她便可享用一個蘿卜而已!
桂麻子就是再厲害,應該不會阻攔一個女孩去吃那麼一個蘿卜的。
二丫咬咬牙,娘親不點頭,我自己點頭!
她倏忽扭身掉頭,躥到埂下的菜田裏,縮了脖子,踮起腳,悄悄朝那片青翠進發。
大丫低伏了身子,屏住呼吸看著妹妹,替她捏一把汗。
二丫瘦削的手指哆哆嗦嗦地伸向蘿卜,觸到了,隻一個使力便拔了出來。
她欣喜萬分,忙揪掉纓子,就衣服上擦一把泥,兩手胡亂擦擦,忙往嘴裏送去。
咯嘣!脆啊!
她享受的眯了眼睛。
“二丫!!”一聲淒厲的喊聲平地而起。似突然撕裂的布帛,撕裂的聲音嚇了人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