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清苒喝了胡蝶開的藥以後漸漸好轉。
司瀾兒曾經分辯過那些藥材,可惜她跟在上官沐留身邊的時間太短,學的太少,那些藥材有些認得,有些卻實在看不懂。她倒不怕胡蝶會害齊清苒,如果要害她,早在路上她就完全有機會殺了她們。可她沒有這麼做,既然將她們帶回來,自然就有不殺她們的理由。
司瀾兒知道這其中肯定與燕慕歌有關。
如今她既見不到燕慕歌,也出不得這一片林子,加上齊清苒的病,她分神無暇,也顧不了這麼多,隻能壓下心中無數的顧慮。
有時齊清苒清醒時,司瀾兒會跟她說點打聽到的事,告訴她現在外頭集結了討伐大軍,也許會前來討伐天蒼教。可齊清苒無論昏迷還是清醒,看事都十分平淡。
齊清苒是四大世家之一的齊家餘辜,聽見這些事就算不感到高興,也應該動容吧?況且,當初毀她一家的人是毒九娘,恰恰是天蒼教的人。她被天蒼教之人所救,如今甚至為天蒼教所收容,心中是何感想?如果隻是因為燕慕歌救了她,可緣起於天蒼教滅門,就算是救命之恩,難道就可以抵消所有的仇恨嗎?
她忍不住問齊清苒,難道她真的能夠這麼豁達?
“如今這些是是非非我皆管不著,又何必去理?”齊清苒說著微頓,“我已經不想再理會這些身外之事了。”
齊清苒的確變了。司瀾兒知曉,從找回她的那一刻開始,司瀾兒便隱約覺得哪裏不妥,如今回想,她所認識的齊清苒絕不是如此超然灑脫之人。盡管放下仇恨固然比被仇恨束縛來得痛快,可輕易放下並非人人能夠做到,她自己且是做不來的。當初接觸的小姑娘,俏皮天真,到底是發生過什麼事情,讓齊清苒有了如此大的轉變,斷絕了對任何外物的求知和無欲?
司瀾兒問:“你知道毒九娘的下落嗎?”
齊清苒身子一繃,有些發顫,但很快穩住了自己,嘲諷地咧嘴道:“聽說她死了。”
她在害怕。
司瀾兒感受到她的懼意,又帶著恨之入骨。這般隱晦和陰霾,是原本的齊清苒所不曾有過的。
毒九娘做了什麼?
司瀾兒還想問,齊清苒卻閉上眼:“不要再問了,好嗎?”
麵對齊清苒求饒一般的低語,司瀾兒無語凝噎,隻好收回了嘴邊的問話。
這或許是齊清苒不想麵對的過去,她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自她們進入了天蒼教,已經過了一個月。也許是胡蝶的藥起了效果,也許是不必再日夜周車勞頓,齊清苒的身子日漸好轉,臉色也變得好上許多,她們居住在竹林小築之內,每一日都過得異常平靜,仿佛她們將就此過得天荒地老一般。
直到有一日,這樣的平靜被人打破,有人傳話,道教主有請,請齊清苒過去。
齊清苒在聽到此事時,整個人都仿佛明亮起來,神態也變得不一般,有些高興,又有些嬌羞。
然而司瀾兒卻高興不起來。
因為來人隻說請齊清苒,壓根沒有提到司瀾兒。司瀾兒不知道燕慕歌是否知道自己在此,她心底隱隱有種感覺,燕慕歌是知道她在的,隻是他不想見她而己。
心痛就像刀割一般,刀刀都落在了那個滴血的位置,痛得猶不能自拔。看見齊清苒歡喜的表情,她不敢表露太多,擠出一抹笑,歡送齊清苒出門。
司瀾兒安慰自己道,不見也好,見了,反而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見了,自己才是真正的萬劫不複,不是嗎?
也許正如那一日的那一刀,她的刀割在他的身上。因此如今她的刀才會割在她的心刀。真是一報還一報,嗬……
齊清苒離開之後,這個小小的竹林小築頓時顯得空曠起來。
原來一個人的滋味是這樣子的……
沒有人理會你,誰也不搭理你,這竹林小築,原也不是安排給齊清苒住的,胡蝶原本去接的便是齊清苒,她不過是齊清苒的附屬品。
司瀾兒鬆開不知何時緊得幾乎滴血的拳頭,輕籲一聲,揉了揉自己的臉蛋,扭頭朝圍竹湖走去。
圍竹湖在竹林裏頭,顧名思義,是被竹林所包圍的一潭綠水湖。這裏仍在竹林的範圍內,是她能走動的地方。平日她照顧生病的齊清苒,有時悶得慌,就會到這裏走走。
湖麵平靜無波,偶爾吹撫幾縷輕風,為夏日增添一絲涼爽。司瀾兒路經竹林時摘了片竹葉,撚在指尖隨意的擺動。
她坐在湖邊,脫去鞋襪,將小腳浸在湖水之中,水溫正涼,在這種季節恰到適宜。司瀾兒微眯著眼,哼著一高一低的調子。她也不知自己在哼些什麼,隨性而發。
一陣大風刮過,竹葉沙沙作響,將她口中哼的調子掩沒。此起彼浮之風沒有停歇,原本聲音不大的調子已經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壓抑低泣,借著風聲散去。
風停了,哭聲亦止。司瀾兒像無事人一般,踢打水麵,仿佛玩得不亦樂乎。她耳朵一動,不遠的竹林深處,似乎響起了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