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閑抒惆悵笑飲酒,慣見魔影紛紛(1 / 2)

春風倦來,山上梨樹林中被吹落些許梨花瓣,跌入人潮擁擠的鎮上。

這裏是城外供給貨商們來往的市鎮,街兩旁多是叫嚷的攤販,叫賣聲與撥浪鼓聲交織溶於清晨陽光中。

幾枚梨花瓣被風吹進街邊露酒鋪裏,其中一枚恰好落入酒鋪裏一名書生的粗瓷酒碗上。

穿著漿洗得幹淨的藍色衣衫,這衣衫因為洗得太勤而發白,書生二十八九歲模樣,雙眉糾著解不開的愁意,看著梨花入酒,不禁感歎:

“夢回人遠許多愁,隻在梨花風雨處……可真是時節殺我……”

書生的嗓音帶著經年滄桑,透出半生飄搖的落拓,用筷子將梨花瓣挑了出來,飲下一口。

不像書生,倒像個俠客。

酒鋪之中,詩酒成愁,忽聞一生輕笑。

“這位兄台出口成章,應是滿腹經綸,怎生如此消沉?”

書生聽得這聲音溫潤,抬頭看過去。

一名長發披肩、麵容俊朗的白衣男子已經笑著坐到自己麵前。

身著錦繡白衣,腰懸剔透茶色玉佩,眉眼帶著笑意,氣質如春水溫潤,讓人一見就覺得親近。

酒鋪裏人來人往,有消愁的旅客也有解悶的閑人,隻是這般人物怎麼也不像是會到這種街邊露的所在來飲酒的。

書生猶疑,思考之後自覺應該並不認識此人,柔聲問道:

“兄台是?”

白衣男子旋即展顏而笑:

“哈,來是我唐突了,在下姓羅名浮,聽聞兄台以詩抒情,心生仰慕,故此特來結交。”

白衣公子把話得漂亮,倒讓書生有些不好意思,自嘲笑道:

“在下感慨兩句閑愁,卻是在羅兄麵前獻醜了。”

羅浮在桌麵放上一錠碎銀,示意酒博士過來拿了銀子放上酒碗又捧來一壇酒,自顧自斟滿,而後才朝書生再笑,拱手作禮:

“還未請教閣下名姓?”

書生旋即還禮:

“在下徐夢花,在城中書局裏添作編撰。”

“原來是治書的先生,怪不得有此文采。”

白衣公子聞言拍手而笑,眉眼舒展,有一種然不加拘束的自在感覺。

徐夢花目光打量著這位不請自來的白衣公子,心裏思量……乍一看這位羅兄應該是個溫潤如玉,豐神俊朗的君子人物,但是在這三言兩語之間又顯得坦率活潑。

這樣一想,也許這位羅兄是個武林中人。

行走江湖之人性情千奇百怪,有個羅兄這種另類倒也不稀奇。

徐夢花還在思考,羅浮又開口詢問了:

“對了,還沒深問,徐兄為何要作如此的傷春詞句呢?”

第一次見麵就問得這麼深刻,實在是有點忒沒禮貌,但是徐夢花卻莫名對這位羅兄生不起氣來,就好像這人不管做什麼都是然應該如此,甚至都不忍心拒絕他的問題。

“哈,來可笑……徐某隻是看見花瓣凋落,感慨自己的困頓際遇,一時間傷春悲秋了。”

著,徐夢花舉起酒碗又飲一口。

羅浮陪著飲酒,眼神澄澈,繼續問道:

“哦?徐兄是感慨懷才不遇?抑或是佳人難得?”

羅浮這連番追問已經是有些討人嫌,隻不過看他眼中沒有絲毫揶揄,也無半點戲謔,讓人難生惡感。

徐夢花聽見羅浮追問,本是片刻猶疑,但也不知怎麼就鬼使神差了下去:

“這倒是個很長的故事了……”

“徐某少年時,在家鄉裏有一個青梅竹馬,我倆自要好互有情愫,在我寒窗十年之後便與我約好,待我到臨州取得功名,便回鄉娶她。”

徐夢花著頓了頓,臉上浮現起難以描述的苦笑。

“年少輕狂不自量,許下偌大承諾後,我便一人負匣來到了這臨州城……可惜……徐某才疏學淺,離那功名總是差了距離。”

一碗酒見底,羅浮又為徐夢花倒了一碗。

清晨淺色陽光打進酒鋪中。

“一開始是沒能兌現承諾,拉不下臉麵……第一個三年之後,也就不敢回去了……年年歲歲沒半點音訊,人家怕是早嫁人了,真的要……我怕的應該是回去看見曾經為我展卷磨墨的姑娘已成他人婦罷……”

到這裏,話音甚至有些哽咽,徐夢花頭一次把心裏話出來,千種滋味如五辛入肺,一口氣悶了一碗酒,醉意湧上心頭。

今也不知怎麼回事,一下子把心頭情感抖落了出來,真是好生尷尬……

看著麵前的羅浮用一種平淡卻隱隱與自己感同身受的目光看著自己,書生突然又笑起來道:

“羅兄真是個頂有趣的人,尋常人要是聽了我這故事,要麼出聲安慰我,否則便該罵我廢物……怎麼到你這裏,倒像是與我同悲似的。”

“大概是因為,我確實能感受這世上人們的心聲吧。”

羅浮飲下一口酒,用陳述的語氣得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