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著陳舊的木板車,走在汾皖城的主路上。
板車上載滿了泔水,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他叫左幽,十六歲,汾皖城人。
他的膚色十分蒼白,甚至有些病態。雖然年輕,但下巴上已經蓄起了胡須,將棱角勾勒得尖銳,活脫脫像個曆經風霜的三旬大漢。
身穿一件完全不合體的襤褸布衣,一部分在蕭瑟秋風中胡亂飛舞,一部分被汗水浸透粘在身上,印出那副瘦高如竹竿的身軀。
吱嘎吱嘎。
板車木輪緩緩停下,左幽鬆開把手,走到一棟隱蔽的平房門前,扣響了房門。
過了許久,房門才緩緩打開。
一個麵色陰沉的大漢探頭出來,左右打量了片刻,才將眼睛落在了左幽身上。
“嘿!臭小子,今天怎麼來的這麼晚,太陽都快出來了。”大漢沒好氣的說道。
“有事,耽擱了。”左幽的聲音很幹淨,卻十分冷淡。
他走回板車前,兩手分別抓住泔水桶旁的兩個粗麻繩。
雙腿穩穩紮在地麵,肩膀猛的一縮,緊接著就看到他幹瘦的手臂竟將那足足百斤的木桶提了起來。
這一手就連身後那身高馬大的大漢都看的一愣,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雖然這個場景他看了很多次,但依舊避免不了身體的自然反應。
左幽有些吃力的一步步將泔水桶搬進平房裏。
房內卻空空如也,隻有中央一口幽深的古井,從井中穿出雜亂的聲音。
左幽知道那井口其實是一條暗道,直接通向一處非法的奴隸市場。
奴隸是現在最賺錢的買賣,但大部分被官府壟斷,價格高昂不說,對奴隸的要求也高。
而像這裏一樣的非法市場就大眾的多,但對奴隸的待遇不是很好,這些泔水便是未出售的奴隸們的吃食。
左幽將泔水放到井旁,又接二連三的將車上的泔水全部卸下。
這才拍了拍手長出一口氣。
“四桶泔水,兩個銅板。”左幽擦著額頭的汗水說道。
大漢回過神來,走到泔水旁,捏著鼻子打量了片刻。
“老板說了,今天你來遲了,隻給一個銅板。”大漢說道。
左幽抬眼看了看大漢,沒有說話,隻是接過銅板,便要離開。
“嘿,小子,老板讓我給你帶句話,明天城外南天寨要來選奴隸,他們的價格很優厚,你的年紀和天賦足夠要個大價錢。怎麼樣?考慮考慮把自己賣了,也好過你天天送泔水賺的那點小錢。”大漢說。
左幽頓住腳步,仿佛沉思了起來。
大漢一看,心中大喜,心想:
左幽天生怪力,十分年輕,若賣身為奴,必然能讓奴隸市場賺一筆大錢。就連自己也能沾上他的光。
但不知怎的,這小子是一根硬骨頭,不論如何威逼利誘,軟硬兼施,就是守著一口屁用沒有的骨氣不放。寧可天天送泔水,也不願賣身。
大漢正想如何說服他,卻見左幽再次抬起腳步向外走去,隻留下一句。
“不用想了,我不會去的。”
大漢先是一愣,隨後有些惱火,跳腳說道:“你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你難道不知道你們貧民區多少人掙著搶著賣掉自己,你卻把這麼好的機會白白浪費。”
“這麼好的天賦放在你的身上簡直就是糟蹋。”
左幽沒有理會大漢的謾罵,自顧自的拉起木板車,向城西走去。
他早已習慣這些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態度。
他也見過太多太多身邊的人一個個賣身為奴,年幼時看著那些奴隸一個個人模狗樣,他也曾動搖過。
但始終沒有踏過心裏那道坎,他是個有脊梁的人。
城西是商賈官員的聚集地,他要準備好下一車泔水,而泔水的來源便是那些豪宅闊府的後廚。
剛一踏進西城,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這裏的道路是平整的石板堆砌而成,沒有一點凹凸。
街道兩側全是朱紅色大門與及膝的門檻。
道路上的行人看到左幽都做出一副嫌棄狀,揮袖捏鼻,遠遠躲開。
有的還埋怨幾句:“這臭乞丐又來了,今天也不知到了什麼黴!”
聽著這些非議,左幽的嘴角不自覺的挽起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