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深秋,雅園。
這些日子以來,她的身體越來越弱,經常幾日也說不出幾句話。飲食也漸漸入不了喉。每日裏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昏睡,開始的時候,他輕輕的喚著她,可是無論怎樣,她醒來的時候越來越少。
所以他便不再去叫她,隻是自顧的和她說話。
“雲兒!”今天外麵的天氣很好,我帶你出去曬曬太陽吧?
床上的女子,白皙紅潤的麵龐,此刻已經全無一絲血色。她躺在床頭,靜靜合著眼,仿佛在夢中笑著看他。
把她抱到了屋外,眼前仍舊是整片翠色的竹林。
清幽綠意,雅意深致。
一切如舊。
夕陽的色彩把他們兩個人的身影拉得好長。
秋天,即便是淮南也有了些涼意,她的身體一向不好,怕冷怕熱。
他曾經想過給她最美好的一切。
而如今能做的,也隻有替她緊了緊身上的披風。
“雲兒,你冷嗎?”
懷中的女子,依舊輕輕的合著眼睛。
白曦宸讓她靜靜的躺在自己的腿上。從懷中掏出一隻竹笛,放在口中,輕輕的吹起來。
一陣風吹過,卷起片片的落葉飛花。
笛聲悠揚,直達天際。
那年,那日,她明媚的向他走來,光著小腳,踩在草地上。長發未綰,臉兒也沒有洗。
人說,看過女子的足裸的人,便是她的夫君。
無論怎樣,她曾經也是這樣想的吧,那時,她是他唯一的妻,他是他唯一的夫。
今生沒有做到天長地久,可也畢竟曾經擁有過。
可是,他此刻的心情卻格外的複雜。
他在想,當她第一次問他‘你喜歡我嗎’的時候,就答應了她。就說愛她。
她的幸福是不是就能多一點?
如果,那時,她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放她走,沒有從江邊把她追回。
她的幸福是不是就能多一點?
如果,他沒有讓她親眼看到他寵愛別的女人…
她的幸福是不是就能多一點?
如果,一切真的可以,他寧願從沒有遇到過她……
他曾經答應過她,在他有生之年,一定會盡力讓她幸福……
他曾經答應過她,如果哪一天她真的不願意留在他的身邊了,他一定放她走……
可是,他哪樣也沒有做到…
當他真的決定放手時,卻依然太晚……
他的眼角掛上了一絲晶瑩,沒有任何征兆的落在了她的臉上。
笛聲飛入雲端,在空中回旋最後戛然而止,再次低頭的時候,卻對上了她一雙清澈的眼睛。
“雲兒,你醒了?”夜裏,天空中下起了大雨。她靠在他的身上,拿起半月前她精神還好些時,繡著的一個東西。
針線在她手中一下一下費勁的穿梭著,他守在她的身旁,靜靜的看著她。
她的繡工依然沒有太多的長進,如今手裏的這個毛茸茸的東西,依舊是醜醜的。
可是他卻再也笑不出來。
過了好久好久,她的手終於停了下來,臉上,身上都是汗。他揚起手,輕輕的替她抹去臉上的汗漬。
見她的麵龐卻在這時,泛起了一層久違的紅潤光澤。
他心頭一顫,大膽的抱緊了她。
她依偎在他的懷中,幾滴冰涼的淚水,落在了他的手麵。
他選擇不去看。
依著她,升起了一個火盆,她半撐起身子,把手中的東西看了又看,一聲歎息,終於並著枕邊的幾本書,一個個的丟在火盆裏。
撲得一聲,火光映紅了兩人的麵龐,直到全部化成灰燼。
再抬頭時,她整個人似乎都恢複了往日的鮮豔明媚。她看著窗外的秋雨,劈劈啪啪的打在窗子上。
“又是秋天了!”
“是!”
“會打雷嗎?”
“會!”
“可是,我已經不怕了!”
想起了那個曾經分別的雨夜,想起了那晚的驚雷。白曦宸沙啞著聲音說:“我知道!”
雲容嘴邊淡淡的泛起笑容,整個身體的重量完全靠在他的身上,輕輕的合上了雙眼。
清風還是從窗子的縫隙中透進來,吹到臉上一片冰涼,不用摸也知道,他那裏早已經全濕了。
她閉著眼睛,輕輕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俯下身子,把耳朵貼在她的嘴邊。
聽見她用輕不可聞的聲音對他說:“我……從來沒有……愛過你……那時,我隻是……太…寂寞了……忘了我……永遠忘了我……再也不要想起我……”
擦去她眼角隨之流出的淚水,他輕輕的笑了一聲,緊緊的把她摟在懷裏,對她說:“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