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成為我的負累。在我被放出瘋人院的院子跟他團圓的那天,他甚至讓我拋棄他,自己離開。我還發現他偷偷地找工作人員藥安眠藥,把它們藏了起來。
在那一刻,我意識到他可能要用自己的死來成全我, 嚇得抱著他哇哇大哭,求他不要離開我。大概被我當時的樣子嚇到了,之後他再沒有了類似的舉動,但無論我做什麼都很配合。
我們兩個就像這座城市裏一大一小的兩朵冬菇,相互支撐,相互扶持,相互鼓勵 ,方才走到今天。他於我的意義,不再是僅有的親人,更是精神的支助,生活的朋友。
我們沒心沒肺地聊著,開著玩笑,哈哈大笑,那一刻,我眼裏是含著淚的,我相信,他的內心裏也一定很難過。
打完電話後,我又回到了那個病人床邊。
那個病人並不是因為做了不該做的事而染上這種病的,她是無意間碰到了一群報複社會的艾滋病人,那些人用染了自己血的針紮了她。她的運氣不夠好,沒有逃脫厄運的詛咒,最後染上了。
她帶著滿腹的仇恨掙紮著,不願意死,更不願意用這樣羞恥的方式離去,所以特別不配合,甚至帶著瘋狂的報複的企圖,對每一個接近的人都極為不客氣。照顧她要隨時做好準備,否則不定她哪天突然就給你抓一把,把自己帶病毒的血液或是體液沾在你的傷口上。
艾滋病本就讓人談虎色變,更何況她還有這種行為,所以沒有人願意看護她,連她的親人都離得遠遠的。也正因為如此,對方家屬給的價格才特別高。
這是我掙錢的好地方,也是一個隨時會要了我命的地方,我把自己防護得滴點不漏,哪怕天氣轉暖都穿著厚重的衣服,手上戴了幾層手套,臉除了露個鼻孔和眼睛,什麼也沒露。
饒算這樣,還是有好幾次差點被她算計上。
她經常用陰冷的目光看著我,在我身上比劃著,“你說,我什麼時候能把自己的病染給你?”
我每次都被她這樣子嚇得冷汗直打滾,但阿肆的存在支撐著我,我故作堅強朝她搖頭,“你不會的,你是個善良的人,不會舍得真傷害我。”
開始的時候,她隻哼哼兩聲,而後隻要有力氣就繼續跟我作對,想法子傷害我,有一回,她卻吼了起來,“善良?狗屁的善良!善良有用嗎?能救我嗎?如果能救我,我願意把自己擁有的所有東西都送出去,我不要活,隻要換個死法,我不要死在這種髒髒的病裏!”
那天她特別激動,邊吼邊流眼淚,那樣子,無盡可憐。我的心一動,走過去抱了抱她,“我不會說大道理,但一切已經變成事實,咱們能不能過得快樂一點?悲傷也是過,恐懼不甘也是過,雖然什麼都不能改變,但如果快樂起來,你就會舒服好多啊。”
我最能理解一個人想生的那種欲望和無助,才會這樣動情。她卻突然撕開我的口罩,用留了好久的指甲狠狠刮向我的臉。接著,嘶厲地笑了起來,“防吧,防吧,我看你現在還怎麼防!我用盡辦法,哈哈,終於成功了,終於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