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夕的指尖在少年的額前頓住了,身體一軟癱倒在少年身上,清冷的麵龐貼在少年的懷裏。
他百思不得其解,姐姐莫不是得了失心瘋,剛才的模樣像極了地獄的使者。不過少年也顧不得想先前的情況,隨意抽了一張冰櫥裏放的毛毯鋪展開讓落夕躺在上麵。
他如法炮製燒了熱水,浸熱了毛巾放在她微微蹙起的額頭上,呼吸稍顯短促,脈搏正常跳動。
她身上的體溫下降得厲害,也不知生來如此,還是在窟內養成的體質。
少女的身上不自覺散發蘭花的幽香,他聞到了初見少女時味道。他的夕兒姐姐又回來了。
約莫一刻鍾的時間,少女自昏迷中蘇醒。她拿下額頭的濕毛巾,目光呆滯不減清冷。她神色平靜地望著眼前的少年,全然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
兩人半晌相對無言不免尷尬,少年正欲開口,卻被落夕搶先封住了嘴巴。
“既然……可以了,那就開始下一步!”
她一字一句娓娓道來,目下無塵,眉眼裏不見半點溫情。
“真像兩個人似的!她果真不記得方才的失態?”少年心裏暗自想道,那還是不告訴她為好,以免她多想。可是她這副隨時澆冷水的清致讓他情不自禁想起少女昔時的忘形失色,以致笑出聲來。
“笑什麼?”少女向前踱著步子,語態一如既往的清冽。
“沒什麼!夕兒姐,你給我取個名字吧!”少年不失頑劣,一路踢著甬道旁的石子亦步亦趨。
“陌……流塵蘇吧!以後不要叫我姐姐,喊我夕兒就可以!”落夕緊鎖的眉頭在這一刻舒展開來。
“流塵蘇?好!你以後叫我阿流吧!咦?不對啊姐姐,你大我這麼多我理應喊你一聲姐姐!”阿流一麵在心底默默記住這個名字,一麵不明所以地摸著腦袋。
“你會慢慢長大的!”
“我知道,可姐姐你也會啊?”
“不!我不會!”
“為什麼姐姐?”
“叫夕兒!”
“好!夕……夕兒!”落夕疏長的睫毛抖動著一顆晶瑩的淚滴。
……
兩人沿著冰晶窟內修築的棧道天梯旋而向上,也不知走了多久,阿流的腿酸了又酸,渾身疲累,夕兒依然步履輕盈,清曠的洞窟唯有阿流粗重的呼吸。
“還沒到嗎?姐……夕兒?”
“就快到了!”
而這句話不知在夕兒的嘴裏重複多少遍了。
他們走出了洞窟,外麵的世界風雪飄搖,白茫茫的一片刺得阿流睜不開眼。
阿流看著一片片雪花在手心融化再從指尖流出若有所思,如同失去的記憶。
絨毛似的雪花落在夕兒的手背上,卻久久不見融化的姿態。阿流心生好奇,她總不至於冷過這漫天冰雪吧。
隻見夕兒皓腕輕展,洋洋灑灑的絮狀雪花成一條直線緩緩下落,在即將止於冰麵忽而凝滯懸空。
阿流木然地看著不可思議的一麵,凝成直線的雪花繞著夕兒足尖旋轉。
“這是繞指柔!”
夕兒話音剛落,雪花的旋轉愈發迅捷猛烈,直到卷成一條風暴雪龍。風力驚人,阿流若不是及時抓住洞口的巨石,早已被卷入風暴眼中。
“夕兒,這招好厲害!你教教我嘛!”阿流狼狽滑稽地抱著洞窟的巨石嘶嚎道。
聲音被風雪暴躁的龍吟吞沒,夕兒沒有聽清他的喊叫,自顧自地演示這套華美的指法,被自動無視的阿流很不好受。
無論周遭如何飛沙走石,夕兒始終不為所動,阿流很快被風雪掩埋得無影無蹤。
當雪暴退去,陰雲籠罩的陽光投射在寂寞的荒原。阿流忽而起了捉弄夕兒的念頭,就安靜地藏在周身覆蓋的雪被上,為此還特意拉了拉顯露一角的襟袖。
當他從手指掏出的細小貓眼裏往外張望時,那條初時的雪龍逐漸抖去身上的積雪,體積慢慢變小變細。阿流似乎覺得眼前的一幕有些熟悉,直到那物件兒體貌皆現,他的瞳孔霎那間縮成綠豆粒兒大小。
那是小白,是初來此地的禁地。那是夕兒可以拿來做腰帶的萌寵。
他心下一咯噔,生怕被其發現行蹤。
“阿流!阿流!”夕兒找不到阿流,是以輕聲喚他的名字,聲音宛轉若流鶯。
阿流一動不動地蟄伏,這個年紀總喜歡開一些玩笑。
哪知還沒等他笑出聲,小白便一眼瞧出了他的蹤跡。阿流自欺欺人閉上眼睛,再睜眼時小白已從夕兒的肩上消失了。
他左瞧右看,忽而屁股上一陣劇痛,當即咋咋呼呼地從委身的雪堆裏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