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花開葉落永不見(2)(2 / 3)

朱成璧冷冷一哼,眉眼間閃過一絲不豫:“這是做什麼?”

竹息為難道:“攝政王已除,太後娘娘親口判定,他是亂臣賊子,既然慶父已死、魯難將息,太後娘娘自然應該在頤寧宮,運籌帷幄、逐濁流而引清流,並非在通明殿裏祈禱。”

“這是皇後的意思?還是皇帝的意思?”

“奴婢不知。”

朱成璧微微闔目:“她們跪了多久了?”

“已經兩個多時辰了,外麵到底是驚雷暴雨,再這樣下去……”

朱成璧心裏隱過一絲惱恨與愴然,良久,她徐徐睜開眼睛,眸光裏盡是清寒:“回宮。”

頤寧宮沉浸在一片陰濕之中。

雷暴聲隆隆,如鼓如潮,又似戰場上的金戈鐵馬,數度可見雪亮閃電橫刺暗沉天空,映得原本金碧輝煌的紫奧城煞白煞白,如人間地獄一般。

朱成璧靜靜坐在朱漆雕鳳紋長窗前,目光偶爾掠過雙魚星紋鏡,不覺詫異,不過數日之間,之前費心保養的麵容憔悴而枯幹,更有細紋橫亙其間,仿佛一刹那,十數年的時光已從麵上匆匆逃逸而去。

朱成璧伸手打開銀杏木妝台上的一隻金鑲寶石鏤空八寶妝奩盒,裏麵平整地放著數支步搖,金蝶戲並蒂海棠步搖、紫雀紋鎏金穿玉步搖、金鑲玉蝶翅步搖、朱雀銜南珠紋東菱玉步搖、紫金八麵鏡和田玉步搖,每一支都是價值連城,都是光彩熠熠。

朱成璧淡淡對侍立一旁的竹息道:“都封了送進庫房裏去。”

竹息柔聲勸道:“太後娘娘,裏頭有好幾支還是太祖皇帝與太宗皇帝那裏傳下來的。”

“還要那些東西做什麼,豈無膏沐、誰適為容,他已經走了,我再費多少心思裝扮,又能給誰看?”

竹息微一沉默,向竹語招一招手,示意竹語取走妝奩盒,複又輕輕歎息:“太後娘娘,您還有皇上。”

朱成璧微微側目,朱紅雕花窗台的斜下方,擺著一隻碗蓮,花發大如酒杯,葉縮如碗口,亭亭可愛。

竹息低低道:“這是六王爺吩咐花房培育了送來的,以老蓮子磨薄兩頭,入蛋殼使雞翼之,俟雛成取出,用久年燕巢泥加天門冬十分之二,搗爛拌勻,植於小器中,灌以河水,曬以朝陽。”

“玄清?”朱成璧緊鎖的柳眉徐徐展開,“是了,上個月他來跟哀家請安,哀家不過提了一句喜愛碗蓮,他就這樣記在了心上。”

朱成璧忽而一笑,伸手攏一攏那小巧的碗蓮,伴隨著清香彌蕩縈繞,卻是內心裏綿生出的洶湧不盡的感歎與悵惘:“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怨恨舒貴妃嗎?並不是為了先帝的寵愛,而是因為,她做到了這宮中無數女子傾其一生都無法做到的事,她獲得了一個男人幾乎完整的愛。先帝走後,她在安棲觀,可以時時懷念那段美好的時光,而我呢,餘生,隻會怨恨自己。”

朱成璧緊緊閉著眼睛,昔日夏夢嫻的話語猶在耳畔激蕩:“這世間的女子,從來都不以權力定輸贏!你贏了帝位,輸了丈夫的心,那你依然是輸!紫奧城的妃嬪,沒有誰能贏過阮嫣然!”

彼時的自己,還曾天真地認為,自己根本不需要在意弈澹,隻要能名正言順地成為皇太後,就能與奕渮朝夕相處,就能一點一點彌補失去的往昔。隻可惜,如今,卻是自己生生斷送了僅存的溫暖與念想。

愛情與權勢,於紫奧城的女子,都是盛放在心尖上的花,一朵驚豔了似水浮生,一朵璀璨了似錦年華。但是,朱成璧分明覺得,自己曾擁有的,如今卻已全部失去了,就仿佛原本的千裏沃土,驟然失去了地下泉的滋潤,龜裂成一道又一道的幹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