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左想起14歲那年被砍得滿是橫七豎八的痕跡的玉蘭樹,這是蟲子第一次對左左開口說話,卻是這樣的話語,聲音裏滿是怨恨和驚悸。
左左在自己的眼淚奔出來之前掛了電話,然後一晚上都坐在床上,在漆黑的寢室裏坐著聽下鋪的鬧鍾發出滴答的聲音,然後覺得眼框周圍被眼淚裏的鹽份灼得澀澀的疼。
電話再次響起,電話裏的蟲子泣不成聲,說,左左姐,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我每天站在呼嘯的風裏,瓢潑的雨裏,嘈雜的人聲裏,等著你從裏麵走出來,跟我說你一直在,在你的心裏我不是一個病人,不是一個神經病,就像12歲那年你站在巷子的中間,向我伸出手接紙飛機一樣,我和你是一樣孤單又驕傲的小孩。
第2天一大早左左就往蟲子家走,淩晨六點,很濃的霧,黑蒙蒙看不清楚路,左左每走一步都感覺要墜下去一樣,可是墜下去以後又是什麼地方呢?
蟲子媽開門後驚訝地看著左左,左左的眼睛明顯的紅腫,而且臉色很差,似乎一晚上都沒睡。
蟲子媽邊抹眼淚邊說,蟲子從昨天開始就窩在房間裏拒絕開門,從昨天早上開始就沒吃一點東西。
左左小聲的敲門,說,蟲子,左左姐來了,左左姐來看你。
敲了半天裏麵還是沒有一點反應,蟲子媽遞給左左房門鑰匙,左左開門,然後看到滿房間豔紅的紙飛機,從床上到書桌,從地板到天花板,滿眼的紅,都是迫不及待展翅欲飛的樣子。
左左過去撿起地上的紙飛機,然後放床上,坐在蟲子的旁邊,然後看到熟睡的蟲子的手裏緊握著的相框,裏麵是小陽的那張相片,左左伸手去拿,然後蟲子猛然睜開眼睛,用嘴巴狠咬左左的胳膊。
左左痛呼出聲,蟲子媽忙扯開蟲子,蟲子卻開始全身發抖,不停的說,跟蹤我,陷害我。
左左難過地靠近,說,蟲子,左左姐怎麼會害你呢。
話還沒說完,蟲子滾下床,咬左左的腿,粉色的褲子開始現出紅色的血跡。
蟲子媽馬上打醫生電話,打了鎮定劑以後,醫生沉重的對左左說,可能蟲子覺得左左對他來說是很特殊的人,由於他的思維經常處於混亂的狀態,又表達不了對左左的感情,所以一見到左左就會很激動,做一些前後矛盾傷害自己和左左的事情,所以還是不要讓蟲子見到左左的好。
蟲子媽在旁邊小聲的說,小陽在的時候不一樣呢,蟲子會特別安靜開朗,而且小陽那孩子是看起來很乖巧讓人心安的樣子。
醫生說,前陣子在醫院經常見蟲子的小陽跟左左很像,可能是一個替代的作用,所以既滿足了想接近的願望又讓蟲子覺得安全。
左左知道無論結論如何,現在她該走了,最好是永遠都不要在這裏出現。
左左從醫院出來,感覺陽光特別的刺目,她伸出手放在額頭遮住射進眼睛的陽光,然後看到前麵一個熟悉的背影,左左緊跟上去叫,小陽!
眼淚幾乎就要掉下來。
急急說,為什麼要躲起來,蟲子又進醫院了,他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小陽轉過身無奈的看著左左,說,拜托,不要做出一副很委屈的樣子,我才是犧牲品好不好。
左左急跟上去,說,蟲子現在需要你,他最在乎的是你。
小陽不耐煩地搖頭,有沒有搞錯,我才17歲也,他也才18歲而已,沒必要搞得那麼嚴肅複雜吧,他是個神經病,每天半夜三更把別人嚇醒,然後鋪一張大大的紅紙在床上,讓人陪他折紙飛機玩,時間長了別人也會變神經病的。
左左愣住,小陽轉身要走,左左條件反射要去抓她衣服,沒注意自己正站在馬路中間的綠化叢裏,小陽一扯,左左栽下去,一個踉蹌摔到馬路中間,一輛奔馳的土黃色大卡車呼嘯著開過來,左左應聲倒地。
左左口袋裏豔紅色的紙飛機滾落出來,沾了她的血後更加殷紅。
小陽大聲尖叫,雙腿顫抖地歪倒在地上。
左左仿佛又回到14歲的巷子,14歲的白色公主裙,14歲的南方小鎮裏滿是梅雨的春天,一個12歲的少年在窗子那張著一雙憂傷的眼睛看她,然後將他新折的豔紅色紙飛機甩出來,紙飛機在空中騰飛著翻了幾個跟鬥,然後落在巷子的青石板路上,高揚著的翅膀被雨水打著漸漸低下去。
少年便在窗戶那衝左左笑,露出潔白的牙,好看的酒窩,眼神幹淨明亮,少年用清脆稚嫩的聲音說,我知道你是左左,我們都是聰明驕傲又孤寂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