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左左的年華遙不可及(1 / 3)

那天,14歲的左左穿著媽媽給她寄來的白色公主裙,在南方小鎮梅雨的春天裏不停的行走在巷子的青石板路上,雨劈裏啪啦砸下來,左左的頭發跟雨水糾纏著一直到脖子根,白色公主裙也濕噠噠緊粘著身子,突顯出她剛剛發育的少女曲線。

在巷子的盡頭,左左停下來,發現旁邊屋裏一個男孩趴在窗戶邊的桌子上,歪著腦袋一直盯著左左的身子看,淡漠又固執,左左偏著腦袋衝他神經質地笑,發出難聽的聲音,然後男孩從窗戶那伸出一個剛做的紙飛機,豔紅的顏色,左左遲疑地接過,然後看那團紅被雨水打得漸漸疲軟下去。

因為父母常年在外,左左有記憶以來就是跟外婆一起生活,唯一能證明父母存在的就是那偶爾寄過來的裙子或者書包,漸漸長大的左左開始成為老師口中典型的叛逆少女,乖戾,暴躁,不合群。

自那天以後,左左開始與巷子盡頭的蟲子形影不離,蟲子愛吃零食,喜歡玩遊戲機,左左父母寄來的錢幾乎都給蟲子買了羊肉串和遊戲幣,那一整個春天,左左都穿著那戴著蕾絲花邊的白色公主裙在羊肉串攤前和遊戲機店裏穿梭晃蕩,到放學的時間左左便牽著蟲子的手往家走,蟲子的手總是冰涼,就像他的臉總是蒼白一樣,到了蟲子家門口,蟲子媽媽一臉笑意的出來,說蟲子還不謝謝你左左姐。蟲子便瞟了眼左左,臉更加蒼白,左左就聳拉下肩膀笑,對蟲子媽特別俠氣的說了聲沒事就轉身走人。

左左與蟲子這樣的相互陪伴一直到春天的結束,第一個沉悶的夏天的到來,左左穿那件結構繁複的裙子感覺明顯喘不過氣來,她換上短到大腿根的牛仔褲,和一件純白的大體恤去巷子盡頭找蟲子,遠遠就看到蟲子家門口那棵好看的玉蘭花樹幹上滿是被砍得橫七豎八的痕跡,切口還被弄上了紅紅的番茄汁,看起來特別觸目驚心。

鄰居告訴她蟲子的病複發了,蟲子的家人連夜把他送去北京治病。

左左走到窗戶那,看到空蕩蕩的房間裏一地豔紅的紙飛機,當天滿14歲的左左身子順著牆壁滑坐在地上,像一個失去了心愛男人的女人一樣掩麵號啕,哭聲在青翠沉悶的巷子裏來回飄蕩,久久不去,他還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呢。

再一次見蟲子是三年後,17歲的左左已經戴了幅500度的近視眼鏡,穿著灰藍色的校服在巷子與學校的路上匆忙奔走,那一天正好是小鎮第一個夏天的到來,左左穿著厚重的校服走在巷子的青石板路上,覺得陽光下自己的影子特別像一隻背著厚重枷鎖的企鵝,然後看到對麵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15歲少年向自己走來,少年的手裏拿著一個硬幣,邊走邊將它往空中拋,硬幣在午後的陽光裏翻轉,然後準確無誤地落在掌心,左左確定那手指肯定潔白修長,就像能肯定少年的臉是蒼白的,臉部的輪廓是棱角般堅硬的,還有,左左確定那硬幣是遊戲幣。

少年經過左左的身邊,接從空中落下的硬幣時,手臂輕擦過左左的肩膀,左左的心漏跳了半拍,蟲子已經比她高一個頭了,可是他已經忘記了她。

第2天去學校,左左意外地看到蟲子坐在教室的最後麵的角落,班主任進來說,從今天開始班上加入一位新同學彭叢,彭叢同學從沒進學校接受正規的教育,之前都是在北京自學,有什麼問題大家多幫助交流。

然後大家都很驚訝的樣子,一直說班上要來一個小神童,原來就是他呀。

那天下午左左一直低著頭,把書蓋著自己的臉,怕自己臉上忍不住的笑意被旁邊的人看到了。

接下來的那一整個高三便滿是永遠做不完的習題和蟲子筆挺的白得晃眼的襯衫,對左左來說是從未有過的悠遠歡欣。

填報誌願的時候左左走到蟲子那,邊裝模做樣的找東西,邊瞟蟲子的誌願,北京的一所知名大學,熱門專業,左左回到自己的座位,將自己的誌願也填成蟲子填的那所,隻不過專業是最冷門的,這樣應該就能跟蟲子在一所大學讀書了吧?

蟲子填完誌願就回了北京,左左在一個月後拿著錄取通知從北京火車站蹦出來,在火車站的廣場那張開雙手,沿著欄杆奔跑一圈,北京深夜的風凜冽幹燥,吹著長發飛揚,裙擺搖蕩,新買的那雙黑色高跟鞋在地板上發出咚咚的尖銳的聲音。

可是即使開學兩個月了左左還是沒能見到蟲子,左左每天坐在一樓的教室看教學樓門口有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經過,最後她去教務科問才知道學校根本就沒有彭叢這個人,學校雖然錄取了他,但是他沒有來報名。

那天左左像14歲那年一樣,在北京清冷刺骨的雨裏沿著學校的圍牆一直走,一直走,白色的有著好看的裙擺的連衣裙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鞋跟帶起的汙水濺滿小腿,左左覺得眼前一片模糊,雨水進了眼睛,淹了裏麵的隱形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