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朝十五年冬,皚皚白雪,襯得院子裏的紅綢越發鮮豔起來,今天是個好日子,是吏部尚書家的二公子,與定遠侯府家的大小姐成親的大喜日子。人間四大喜事,二公子占了其二,大約半年之前,他剛剛被聖上欽點了探花。他家世、容貌皆是不俗,年紀輕輕地,又做了探花,前途可謂不可限量。
二公子雖然在府中行二,卻真真兒的,是趙尚書的嫡子。
來參加趙、方兩家聯姻之喜的客人,大多都是趙大人與方侯爺同朝為官的同僚,自然,也有京城本地的一些想要巴結兩家的土豪劣紳。
趙大人作為吏部尚書,掌管的是全國官吏的升遷,任免和考課、調動、封勳等,是有實權的正二品官員。他的嫡子娶親,想要在職位上有所變動的官員,自是要來捧場表忠心的。至於定遠侯,那是世襲罔替的爵位,便是定遠侯沒有什麼實權,卻總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
趙府外院的氣氛,在新郎用紅綢牽著新娘進門,準備拜天地之時,變得愈加熱鬧起來,大家看見的,是滿眼的喜慶紅色,聽的,說的,全都是吉祥話。
趙府的內院,是一場猝不及防的忙碌景象。
幾個穩婆都已然滿手血腥,床上婦人的肚腹依舊高高隆起,隻隱約能聽到她壓抑的呻吟聲。
“孩子太大了,恐怕隻能保一個。大爺已經死了一個娘子了,這個......大爺莫不是真如外頭所言,是個克妻的?”
“別胡說。還是讓人去問問老夫人吧,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白宛若用盡力氣在唇邊擠出一絲冷笑,其實便是她們不去問,她都知道答案的。自從那源源不斷的補品被送進她的房裏之後。也好,她本就不想活了,若不是為了姨娘,若不是舍不得孩子,她早就......
在丫鬟去討老夫人的意思期間,幾個穩婆開始議論趙二公子,因為外院隱約傳來的喧鬧,因為那滿眼滿院的喜慶之色。
“二公子好人才,長的好,學問也好,新夫人真是好命格。”
長的好?嗬,稱一句‘君子如玉’也不為過,隻是可惜,不過是偽君子罷了。他的麵貌那樣好,任誰見了,都會以為,他是個端方君子。若不是他的好相貌,她又如何會親信於他,又怎麼,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從她知道真相開始,她活著,不過是因為他們還不允許她死。
她若自盡,她的姨娘,他說了,會送去陪她。她生不能給姨娘盡孝,連一聲‘娘’都不敢叫她,死了,又怎麼能連累她。沒關係的,不過是苟延殘喘幾個月罷了,她不是也挺過來了嗎?隻希望他能遵守對她的這個承諾,隻要她把孩子安全生下來,就放過她的姨娘。
又一陣疼痛襲來,白宛若覺得,她大約,已經沒有力氣了。
或許隻要再一會兒,她就能在自己被剖的血淋淋的屍體上頭俯視自己的身子,那副肮髒無比,再多的鮮血都洗不幹淨的身子。
隱約間,她聽到了她意料中的答案,“保孩子。”
白宛若不知道,她究竟是疼死的,還是流血過多而死,她隻看到,那些產婆利落地從她的腹中掏出了孩子,是個男孩,長的......真醜。臍帶的另一端還連在她的腹部之中,被剪開了的腹部。
穩婆利落地一剪刀下去,便分離了她和孩子。至此,隔開了陰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