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1 / 3)

“砰”的一聲巨響,本已經破舊不堪的祝融神社的木門在來者的一撞之下轟然倒地,門外的風雨也跟著一起刮了進來。

撞開門的是兩個互相攙扶在一起的人,他們同時摔倒在地,其中一個就此不動,另一個則向著神像的位置滾過去了幾步。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也將神社內照亮了一下,滾到神像邊的人就勢爬了起來,但他沒有完全站起身來,而是跪在地上衝著神像的方向抱拳祈禱:“衝撞?,衝撞,恕罪,恕罪。”

“它都自身難保了!”趴在門口的那個人沒有動,隻是從口中吐出了一句話。

“不得無禮。”向神像敬拜的人沒有回頭,低聲喝道。

“它都要朽了。”門口的人發出一聲嘲諷。

“便沒有了神通,就可以對主人無禮了嗎?”此時又是一道閃電劃過,裏麵的人此時剛好回過頭,他的雙目被照得炯炯有神。

剛才還在門口發出嘲諷的人背朝著門口,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他再次開口時語氣已經大變,不是對著同伴而是對著神像說道:“落難之人,借寶地避雨,多謝,多謝。”

這時神像前的人已經站了起來,他走回門口蹲下,俯視著地上的同伴:“這點小傷,就不行了嗎?”

“哪裏不行了?”趴在門口的人笑道:“隻是趴著舒服,想再多趴一會兒罷了。”

被同伴扶著向神社內爬進了幾步後,這人摸到了一塊木頭,把身體翻過來將背靠住:“救命之恩,謝過了,恩人你叫什麼?是哪裏人?”

“鍾離人,李定。”

“李恩兄,”那人用力抱了抱拳:“我是東城人,季陽。”

“我一聽你的口音就知道你是老鄉,可你怎麼到這裏來了?”李定問道,剛才他見到這個人被弓手圍攻,就挺身而出奮力將他救下。

“我被抓去給秦狗幹活,”季陽笑道:“不過不知道是去修長城還是驪山修墓,還是幹其他什麼?我楚國的好男兒,就是死也不能給秦人當狗出力啊,路過大澤鄉的時候,我瞅了個空子就跑了。”

李定沉默了片刻,又問道:“那你來垓下做什麼?是要回鄉嗎?”

“這裏已經是垓下了?我走的比我以為的還快嘛。不過我回鄉幹什麼?回去送死?”季陽嘿嘿又笑了兩聲,聲音顯得有些興奮:“不!我要去會稽!”

不等同伴多問,季陽就一口氣把自己的打算都倒了出來,聲音也越來越高亢:“我聽說項燕項大夫的兒子,好像叫項房還是叫項梁,反正就是房梁這兩個字中的一個,正帶著親族住在會稽。這位項大夫的族人個個都是好漢,他好像有個十幾歲還是二十歲的侄子,傳聞有萬夫不當之勇,我要去會稽找項家!”

“會稽哪裏?”李定追問道。

“不知道,”季陽大聲說道:“到了會稽就知道了。”

“找他們做什麼?”李定又問道。

“項大夫是我楚國忠良,他的兒孫定然也個個都是好漢,我想去做他們的一個門客,要是將來他們起兵反秦,我也願意為之效死。”

李定吃驚地問道:“項氏要起兵反秦,你聽誰說的?”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李定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了。

“我想肯定會反的吧,他們可是項大夫的子孫。”季陽蠻有把握地說道。

“哦。”李定的聲音頓時低沉了些:“要是他們不收留你呢?”

“他們是項大夫的子孫,怎麼會不收留我?”季陽驚訝地反問。

這次李定沉默了很久後,緩緩站起身。季陽看不清黑暗中的李定的動作,隻聽他又衝著神像說道:“借點柴火救命用,得罪,恕罪。”

“你要幹什麼?”聽到這話後,季陽突然挺起上身,伸手向黑影抓去,但他抓了一個空:“你要幹什麼?”

“拾柴,點火。”李定答道。

“瘋了嗎?你會把秦人引來的!”季陽喝道。

“沒有火,你過不去明日。”李定的黑影在神社中忙碌著。

“生死有命,”季陽努力要坐起來阻止李定:“不用你操心。”

這時黑影停止了動作,在地上摸索了一番,然後走到門口,關上了破舊的神社大門,頓時神社內一片漆黑。

“別,”季陽又叫了一聲,還用一種期盼的聲音說道:“你沒有火種吧,怎麼生火?”

沒有聽到李定的回答,季陽在漆黑中等待了許久,突然眼前迸發出一團光亮,立刻將他的眼刺射得無法睜開。

稍微適應了一些光亮後,季陽用手遮著眼,看到李定跪在火堆前,把一點東西包了又包,小心翼翼地塞回了懷中,這時他才聽到李定低沉的聲音:“逃亡在外,要是沒有了火種,那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借著光亮,李定又開始在神社裏尋找,用破木頭和碎石盡力地把門縫堵住,想了想後,又把外衣脫下,撕成布條,也塞到了門縫中去。

季陽掙紮著站起身,他的大腿上有一條觸目驚心的大口子,還在滲出血來,後背上還插著一支箭,隻是把箭杆掰斷,箭頭依然插在裏麵。蹦著跳到門邊,季陽二話不說地把身上破布似的衣服一把扯下,撕成兩半遞到李定手裏,後者也毫不客氣地和他的外衣一起塞到了門縫中。

“如果被看見,你也活不了。”季陽在李定背後默默地看了片刻,低聲說道。

“生死有命,這麼大的雨,他們肯定回城了,”李定把手中最後一塊破布塞進門縫裏,轉過身對季陽說道:“我來把箭拔出來。”

李定踩著季陽的背,硬把嵌入他肉裏的箭頭和血肉一起拔了出來,期間季陽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接著李定抽出腰間的匕首,在火上烤紅了,等他把匕首拿起時,季陽已經脫下褲子,將大腿上血淋淋的刀口露了出來:“先來這個,然後再弄背上的。”

等李定把季陽的兩個傷口都處理好後,整個神社裏都飄著一股人肉被燒焦的臭氣。

“恩人要去哪裏?”季陽喘了幾口氣後,問李定道。

“我要去沛。”李定把匕首放在一邊,低聲答道:“我要去投劉邦。”

季陽皺眉思索片刻,然後大幅度地搖了搖頭:“劉邦?沒聽說過。”

“他原本是個亭長……”

“秦人的狗?”季陽截口打斷了李定,包含懷疑和憤怒的疑問衝口而出。

“兩年前他押送一批民夫去驪山那邊……”

“哼!”季陽重重地哼了一聲:“恩人,我敬重你的仗義,但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去投這種人,難道你也要給秦人當狗嗎?”

李定很有耐心地等季陽說完,才繼續說下去:“聽說是送這些民夫們走到半路,劉邦就說不能為了一個亭長,把楚人鄉親押去送死,把他們都放了,然後逃亡進山。”

季陽憤憤的麵色頓時消失不見,猛地豎起大拇指:“果然是好漢!是我們楚國的好兒郎。”

“這是我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弟兄說的,他就是劉邦放走的一個人,”李定接著說道:“可歎他不曉事,居然還回家看老娘,結果被我們亭的求盜抓住了,又送去驪山了。可憐他老娘,就這麼一個獨子,兩次看著他被送走,沒多久就死了。”

“狗賊!”季陽怒發衝冠,咬牙切齒地叫道:“隻恨殺不盡天下秦人的狗。”

“聽說最近又要送人去長城或是關中,或是什麼地方了,”李定歎息一聲:“我覺得我多半躲不過去了,就收拾了東西,打聽清楚了劉邦的地方,詐做投水而死。”說到這裏,李定下意識地摸了摸藏在懷中的火種:“今天遇到你應是天意,明日我們便一起走吧,跟我去沛找劉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