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檀石槐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動雷霆之怒,得到漢軍斥候屯逃進馬城的消息之後,這位大漠梟雄居然一言不發,坐在大帳那張白虎皮做的寶座發呆。
大帳裏隻有他的兩個兒子,二王子和連當了飯桶,不但放跑了漢軍,還讓王庭騎兵損兵折將,此刻正乖乖跪在後邊等候發落。而大王子槐樅則在前邊用一種非常平淡的口氣在彙報損失。
彙報完之後,槐樅安慰說,王庭的損失並不算大,漢軍並未傷及我們的根本。比起大漠諸部動不動就滅族的爭鬥,這點損失其實可以忽略不計。
“槐樅,在你看來,王庭的根本是什麼?”檀石槐忽然發問。
“這……”槐樅一時語塞。
“我來告訴你,王庭的根本是尊嚴!”檀石槐虎軀一震,“偌大的彈汗山,兩萬餘精銳,竟然拿不住區區一百漢軍騎兵!百萬鮮卑人心中的聖地,大漠諸部最畏懼的王庭,竟然像脫光的女人一樣任由區區一百漢軍進出!而這些,都是因為你們的無能和愚蠢!”
槐樅不敢說話了,一直跪在地上的和連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我十六歲起兵,到現在已經整整三十年了!”麵對自己的兩個兒子,檀石槐的語氣開始軟和,“這三十年,你們隻看見我東征西討的赫赫戰功,卻沒有看見王庭的隱憂。”
檀石槐說到這裏的時候,兩個兒子全都抬起頭來,用一種充滿疑惑的目光望著自己的父王。
“你們以為,鮮卑諸部之所以臣服於彈汗山,臣服於我,是因為我們的力量最強大的嗎?不是的,他們臣服於我,不僅是因為我能帶領他們劫掠財富,更因為,放眼整個大漠,隻有我從不和大漢妥協!漢朝和親也好,封爵也罷,父王我都拒絕了,我帶領鮮卑大軍擊敗了十萬漢軍。可是如今呢,王庭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累累聲名,就這樣被你們的無能給毀了!”
“王庭被漢軍洗劫的消息很快就會在大草原上傳遍,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各部那些本來就野心勃勃的大帥們就會心懷鬼胎!而你們呢,除了想著我這個位子還想什麼?”
兩個兒子嚇得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都像你們這麼無能,我死了之後,你們兄弟倆能鎮住三部鮮卑嗎?彈汗山還是彈汗山嗎?”
“父王,漢人有句話叫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們現在吃了些虧是不假,待到年末,我們可盡起王庭精銳大舉南下並州,用並州漢軍的頭顱來祭奠我們的族人!”和連像抓住跟稻草一樣趕緊建議。
沒想到檀石槐一鞭子抽過去,“蠢豬!並州漢軍在哪裏,他們躲在雁門關內,你怎麼去砍下他們的頭顱?嗯?拿王庭的騎兵去攻打雁門關嗎?就算打下了雁門關,我們會死多少人?我告訴你,各部鮮卑巴不得你這樣做,在大草原上沒了鐵騎還做什麼大王?你就等著當奴隸吧!”
槐樅這時候說話了,“父王,和連說的也有一定道理。隻不過我們南下表麵上看是為了找回麵子,實際上還是要劫掠更多的人口和財富。”
檀石槐瞪了和連一眼,“多跟你哥哥學著點!”
槐樅繼續道,“但我們往年的劫掠,隻是在漢軍已經放棄的邊疆,這些地方連年戰亂後已經沒有多少油水,要想獲得更大的利益,還是要扣關南進。就拿並州來說,隻要我們打開雁門關,鐵騎就可長驅直入直下晉陽,隻要能拿下晉陽,則無論多大的損失都可以承受。”
檀石槐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你說對了一半。扣關南下是必須的,但不光是王庭,而是我大鮮卑所有部族!”
“啊?”兩個王子均大吃一驚,他們萬沒想到父王竟會有如此大的手筆,要調動二十萬鮮卑主力,這不等於是和大漢朝全麵開戰嗎?
“放心,我還沒有老糊塗。”檀石槐輕蔑地道,“就算我想把二十萬鮮卑勇士都擁擠在雁門關前,各部大帥們也不會同意。”
緊接著檀石槐把自己的想法對兩個兒子和盤托出,那就是集結中東西三部所有力量,在同一時間對大漢朝涼州、並州和幽州展開縱深攻擊。其中,西部鮮卑攻擊方向為涼州,攻擊目標是長安三輔;拓跋部和王庭一部主攻並州雁門,目標晉陽;中部鮮卑和東部鮮卑以及王庭一部,兵分兩路左右夾擊幽州,目標薊縣、涿縣。
“父王不愧是我鮮卑的大英雄,一出手便是大手筆!”二王子和連大聲讚歎。
大王子槐樅趕緊上前施禮,“父王,我以為當務之急,是加強軍備,尤其是購買鐵器!”
“說得不錯!”檀石槐點點頭,“如今戰馬在大漢朝的價錢很高,很多商人都願意過來高價購買,我們正可趁此良機,用多餘的戰馬換回鹽鐵。這件事你去辦!”
“是!”槐樅應承之後大步流星離開大帳。
“和連!”檀石槐道,“你去拓跋部走一趟,把我要攻打晉陽的計劃說給他們聽。記住!一定要不動聲色說服拓跋部,將來攻打雁門關,我就指望他們了!”
“是!”和連喜出望外,父王給他布置任務,表明他還沒有被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