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含怨重生(1 / 2)

金陵很久沒有下這麼大的雪了,將天地包裹成一片白色,倒顯出一片清平之氣,隻是在郊外一間簡陋的茅草屋裏,一聲聲呻吟打破了一絲寧靜,襲人擔心的將一塊冰冷的帕子搭在襤褸的床上的老婦人頭上,心裏酸痛,已經有些渾濁的眼中慢慢的沁出一滴滴淚水:“二少奶奶,你可要挺住啊,桂哥定然會金榜提名的。到時賈家又能興旺起來了。“你別勸我了。”昔日豐盈如銀盤的臉現在已然幹瘦得隻剩一層皮,瑩潤的杏眼也早在日複一日的織布繡花中毀掉了,現在的她早沒有了賈府寶二奶奶的一絲榮光,有的隻是一副佝僂的身子,苟延殘喘罷了,“我心如明鏡,聖上惱了我們榮國府,桂哥隻要姓賈便入不了天家的眼,這次去隻是想絕了這孩子的癡念罷了。你也別在我這裏耽擱時間了,你家官人也要回了,替我謝謝他這些年的照應,我怕是不行了,以後桂哥還請你們照看一二。謝謝的話我便不說了,等到了下麵,我好生求求閻王,求來世我們都不要再做女人了。”

“二奶奶。”襲人強忍著淚水,又勸解了幾句,卻不曾想自家小兒子碰的踢開了房門,叫嚷著:“娘,我餓了,爹爹也回來了,叫你家去。”

襲人為難的看了看寶釵,見她閉著眼睛,似熟睡了一般,便悄然起身,牽著兒子帶好門回去了。哪知她的身影剛消失,床上的寶釵便張開了眼,從床上掙紮到地上,然後吃力的向門口爬去。

風雪毫不費力的吹開了大門,呼嘯的狂風如刀子在身上割,隻是這些寶釵都感覺不到了,她用盡力氣爬出門口,翻了個身,任憑鵝毛般的大雪打在了身上,方感覺滾燙的身子涼爽些,忽然,她奮力支起身子,對著老天大聲怒吼了起來:“老天爺,我薛氏寶釵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如此對我,為什麼,我不服,我不服!”狂風將她的聲音撕碎四散開了,天地間還是一片瑩白,隻是不一會兒,小茅屋前便多了一個雪堆,剛開始還看得出是個人形,不久便同這茫茫大地化為了一體。

金陵薛府現在是一片寂靜,連平日最跳脫的下人都不敢高聲說一句話,豐年大雪,本是好兆頭,卻不想府裏的大哥兒帶著小姐在雪堆裏瘋玩了一回玩出了事,大哥兒薛蟠隻是受了些驚嚇,如雪堆出來的小姐卻倒下了,連著三天還沒有醒,真讓薛老爺頭上的白發,薛夫人眼角的皺紋都多了幾根。

這日兩人正商量著給京裏去信,讓薛夫人的哥哥,姐姐出麵請太醫來看看,卻不想一個丫頭氣喘噓噓的跑了進來:“老爺,太太,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阿彌陀佛!”薛夫人激動的站了起來,“昨日去寺裏添的香油總算有用,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

薛老爺則是行動派,拉著夫人抬腳便讓那丫頭開路,去看看自己的寶貝閨女。

兩人到了小姐的臥房,卻見床上一個八、九歲粉兜兜的小蘿莉正疑惑的四下打量,一轉頭看見他倆進來了,那小丫頭頓時眼睛一亮,掀開被子鞋都來不及穿的撲了過去:“爹,爹!”那眼淚便如洪水決了堤般湧了出來。

“爹的好寶釵,可是感覺好些了。”薛謹一邊拍著獨養女兒的背,一邊小聲的勸慰著她,倒讓一邊的薛夫人有些吃味了,“怎麼病了一場倒隻認得爹了。”

在爹爹懷裏痛哭了一場的寶釵這才不好意思的抬起頭,吸了吸鼻子說:“剛才隻顧著同爹爹問安,倒冷落了娘,都是女兒的不是。”

“我的兒,娘是在說笑呢,怎麼病了一場倒假正經起來了。”薛夫人慈愛的點了點她的鼻子,“以後不可淘氣去玩雪了,都掉雪堆裏閉過氣了,還是一過路的死命把你刨出來的,一下睡了這麼多天,可把你爹和我嚇壞了,現在剛好一點又淘氣,還不上床躺著去。”

“不,我要爹抱著我。”寶釵趴在爹的懷裏,怎樣都不撒手,薛謹隻得將她抱在懷裏暖著,心裏倒有些高興女兒同自己親近。隻是兩位哪裏知道,懷裏的這位已是幾十年後的一縷幽魂。

寶釵想到自己本已被雪埋了,卻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隻手扒開了雪堆,將自己扒拉了出來,渾渾噩噩的躺了幾天,腦子裏翻來覆去的都是前世的片段,小時闔家團圓時幸福,父親猝死時的慌亂傷心,看盡親戚嘴臉時的心寒,與母親哥哥避到京城時的彷徨,大觀園姐妹們的歡快,被親姨媽算計丟了選秀資格,委屈嫁給寶玉時的心酸和些許的憧憬,婚後寶玉的無情,賈府被查抄時的顛沛流離,自己最後喪命大雪之中的淒涼,這一幕幕在她的腦海裏打轉,卻不曾想耳邊忽然聽到了幾十年不曾聽到的聲音,睜眼看到了以為永遠都見不到的父母,她怎能不激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