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菜鳥走江湖(四)(1 / 1)

主任在會上對我們痛心疾首地說:“你們要多學學小何!”

小何麵露得意,衝著大家微笑,我卻被那幾個家夥憤怒的目光嚇得不敢抬頭。

有一陣,韓宇被主任送出去進修,我卻頻繁地崴腳。每逢這個時候,我都一瘸一拐地走到周周麵前,秀給他看,潛台詞就是“你陪我去骨科”。周周總是牢騷滿腹地扶著我在骨科和放射科之間穿梭。

後來,韓宇回到醫院,我再次受傷的時候,韓宇對著周周揮手,“還是你陪她去,反正你都習慣了。”

周周女友的身體不好,體檢時查出有一個8cm大的子宮肌瘤,在周周的鼓勵下做了手術,不過至於將來能否生育,還是未知數。周周在這件事上體現出來的寬容和體貼讓我們這些旁觀者都很感動,也為那個女孩子慶幸。

在我懷孕那一年,周周決定和青梅竹馬的小女友步入洞房,得意洋洋地告訴我們最近在忙著裝修,新房子裝好了就可以領證結婚了。

他們看起來那麼幸福,那麼幸福。

他們是十一前領的結婚證。我們幾個問他什麼時候請客吃飯,同樣也該我們湊份子表心意了。周周笑嘻嘻地說:“不急不急,十一後有的是時間。”

那時,我已經有了幾個月的身孕,醫院免掉了我的夜班和節假日值班,整個十一一直和韓宇在家裏待著。不記得是十月三號還是四號,我忽然收到朱哥短信,大意是“周周入院,病情危急”。

我和韓宇第一時間趕到醫院,周周已經住進了單位的血液科。主治醫生讓我們戴了口罩,才允許我們進房間。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們覺得難以置信,周周身上布滿小紅點,雙眼血絲,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後來,我們才知道周周得了急性白血病。

那時的心情說有多難過就有多難過,我是那種在悲哀狀態下永遠說不出話來的人,隻有傻傻地站在一邊,反倒是韓宇比我沉著。

周周有氣無力地對我說:“你肚子都大了,別再跑過來了,等上了班再說。”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我不能讓它掉下來。

第二天我們又跑去看他,他的病情沒有絲毫緩解,反倒越來越嚴重了,兩隻眼睛完全成了熊貓眼,鼻腔出血,牙齦出血,渾身青紫,已經沒有力氣和我們說些什麼了,那些藥物好像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醫生解釋說周周得了最凶險的一種白血病,這讓我們更加焦慮。

那時,我第一次見到了周周的老婆。周周一直將她藏得嚴嚴實實的,笑稱要等婚禮請客時才讓我們見到廬山真麵目,我萬萬沒想到,卻在這樣的場合和她相遇了,那是一個又文靜又溫柔的小女孩兒。

到了晚上,忽然下起瓢潑大雨,我和韓宇在家裏吃飯,忽然收到大鄭的短信:“周周病危。”韓宇死活不讓我和他一起在這個大雨之夜出門,自己飛奔去了醫院。我聆聽著雨聲由大變小,由傾盆大雨變為淅瀝小雨,等啊等、等啊等,韓宇回到家裏時已經十二點了。

這個晚上,韓宇並不是老老實實地在醫院裏待著,他們通過一些關係找來北京市最有名的血液病專家,韓宇和我們另一個同事冒著傾盆大雨把專家接到醫院,專家重新調整了藥物,韓宇和大鄭一直守著,直到周周的病情稍有緩解,才紛紛回家歇息。

再後來,周周一點點地恢複,總算緩了過來。這期間,周周吃了許多苦頭,做過無數次疼痛難忍的骨穿,打點滴打得手上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原本茂密的頭發被化療折磨得不斷脫落,後來幹脆剃了個禿瓢兒。我想他所有的豪情壯誌在這些煎熬中已經被消磨得幹幹淨淨了吧?

周周辦了病休,隻拿基本工資,在家療養。每隔半年,他都要回醫院住一個月,接受後續治療。周周的夫人研究生畢業後在一家不錯的公司裏就職,收入不菲。不過據說他倆要小孩兒夠嗆了。

再後來我們跳槽了,和周周見麵的機會越來越少。他閑在家裏,天天上網玩遊戲,還買了輛馬自達6招搖過市,讓我們眼饞。有時我們慫恿周周回來工作,幹點兒力所能及的小事,為家裏增添些收入。周周搖搖頭,說:“我能快活的時光已經剩得不多了。”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張衛健在電視裏耍寶,即便周圍的人都笑得前仰後合,我也笑不出來,耳邊仿佛還盤桓著周周在值班室裏的呐喊:

“很美滿!”

“像豬一樣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