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容貴妃寢宮,蘇毓菀長久陷於煩亂的思緒裏,以至連出了宮門都渾然未覺。
她本以為尉遲玨已先行離去,不想,他竟還等在這裏。
見她安然無恙地出來,那微攏的眉頭才舒展開來,卻是先行一步上了馬車。
過了片刻,蘇毓菀亦在車夫小心翼翼的攙扶下,步上馬車。
太子府的馬車很寬敞。別說兩個人,就是容納十個人都綽綽有餘。
然而這樣大的空間,往往有些時候卻會起到‘反效果’,平白讓氣氛多了一絲尷尬,就好比現在。
見她坐的地方離自己遠遠的,好似刻意在拉開和自己之間的距離,尉遲玨的心莫名就是一抽。緊跟著,眸中顏色一暗,卻是冷冷地哼笑兩聲,“離本太子這麼遠,是擔心本太子會對你做什麼嗎?你放心,本太子不是禽獸,不會在這時候乘人之危。”
蘇毓菀本是在想事情,聽了他略含諷意的話,驟然回神。不知怎的,眼前這個尉遲玨竟讓她聯想到了‘刺蝟’這種生物。為了保護自己,便下意識用身上的刺去傷害那些意圖接近他的人,全然不管這些人是否心存善意。
“知道嗎,現在的你,很可憐!”
她的話明顯刺激到了尉遲玨。他臉色微微陰沉下來,勾起的嘴角充滿挑釁的意味,“說我可憐?我哪裏可憐了?我是北興太子,一朝儲君,未來天子。用不了多久,這天下都會盡在我的掌握之中。你居然說我可憐?”
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坐在馬車側座上的女子竟真的用一種近似‘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當然,蘇毓菀此時覺得他可憐並不是因為知曉了他的身世。而是覺得麵對一點點挫折就用這種負麵乃至過激的態度去麵對他身邊的每一個人,豎起滿身的刺,這樣的尉遲玨根本就是個懦夫,一個孬種!
“你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悲是嗎?你的母親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對你父親用毒,陷你於不義之中。所以,你失望極了,也痛心極了。你不願接受自己的娘親如此心狠手辣的‘事實’。於是,你把這樣的母親關了起來,對她不聞不問。而其實,你的心,分毫也不曾感到釋然。恰恰相反,你鬱悶,你生氣,你煩躁,你想對每一個人發火,想盡情宣泄心中的不滿 ……”
“別說了!”
尉遲玨不想再聽她‘分析’下去,冷著聲音試圖打斷。蘇毓菀卻還在繼續 ……
“怎麼?不喜歡聽?因為被我說中了你的心事?你追求完美,希望自己的母親永遠都那麼高貴善良,希望你的父親母親永遠都那麼鶼鰈情深,希望你的人生沒有任何汙點……所以,當你揭穿了親生母親的所作所為,你受到了打擊。因為這與你想象中的美好人生大相徑庭。與其說,你是震驚於容貴妃是這麼心狠手辣的人,不如說真正讓你不敢相信的,是原來這麼多年你所以為的父母情深,包括你所以為的一切‘美好’都是假的。你的人生就是假的!”
“別說了別說了,我叫你別說了!”
尉遲玨突然失控地大吼出來,一張臉扭曲得近乎變形。
蘇毓菀無懼於他眼裏散放出的冷厲光芒,不溫不火的話音仍在繼續:“我為什麼不說?一直以來,我都不覺得你是個懦弱的人。可是你卻叫我失望了。為著這麼一點小事,你居然一蹶不振?那麼若是你換成了我,一夕之間家破人亡,豈不是要找根繩子吊死自己?”
看向由始至終風輕雲淡的女子,尉遲玨忽然像是被當頭打了一棒,激動的情緒漸漸平息,眼裏的怒意也終於不那麼濃烈 ……
見狀,蘇毓菀的聲音再度響起。隻是這一次,那淡然依舊的語氣似多了幾分激勵。
“尉遲玨,在這世上,本沒有過不去的坎。端看你心誌是否堅定。你隻一味怨懟於貴妃娘娘,但你可曾想過,貴妃娘娘為何要這麼做?究竟是何理由,逼得她非這麼做不可?”
逼?
目光緊鎖蘇毓菀,尉遲玨似是想從她的表情裏看出些什麼,終是一無所獲。
顯然,對此,她並不願意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