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看了看臉色一寸一寸暗沉下去的男人,她緩緩地牽動嘴角,笑得冰冷又極盡妖嬈,“王爺是沒聽清楚,還是不理解‘孽種’二字何意?”
容璟的身體以微不可察的幅度輕輕一顫,直視她清澈瑩亮的目光,仿佛要從她眼睛深處看出一些‘蛛絲馬跡’。
她是怎麼了?才數日不見,怎就好像全然變了個人?
見他表情怔然,蘇毓菀唇邊翹起的弧度莫名一深,帶出了微許邪肆,“看樣子,王爺並非不理解,隻是不願相信罷了。難不成,王爺以為我會想要生下你的孩子?別做夢了 ~”
伴隨一聲嗤笑,她用力甩開他的手,低頭,輕輕撫平衣袖上被他攥出的皺痕。
容璟眼裏的神色急速湧動,忽視掉心口一絲鈍燉的疼痛,他急切問道:“是不是他威脅你?菀兒,什麼都不必擔心,有我在,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害到你。”
聞言,蘇毓菀忽然笑出了聲來。笑聲落在容璟耳中,卻好似一根根的細針要刺穿他的耳膜,一度讓他感覺耳朵裏嗡嗡作響。
“王爺,你擺出這麼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倒叫我不知該怎麼辦了 ……”
“好了,菀菀,把事情都跟他講清楚,免得他再做糾纏。”容華顯然已不想再繼續‘糾纏’下去,適時地出聲‘提醒’。
聽了這話的蘇毓菀,唇畔笑意斂去幾分,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似乎清瘦了些,卻也讓五官的輪廓更顯分明,刀削一般,美若神邸。
這些天,因為擔心外公和舅舅,他一定不好過吧?
掐住手心讓自己定了定神,她假意沒看見男人眼裏的幾分希冀幾分期許,冷得毫無溫度的聲音幽幽響起:
“容璟,你不會真以為我是愛上了你吧?不過是陪你玩個遊戲而已,你怎就當真了?”
容璟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迷茫過。他想要看清楚她隱藏在無波無瀾表情背後的真心,卻越發被她欲蓋彌彰的冷漠攪得一頭霧水。
這時,蘇毓菀端起手邊的茶送到嘴前輕抿一口。
盡管她已經竭力控製了,可端茶的手正有一絲細微的顫抖。希望不要被他看出來才好!
“當初,我父親之所以蒙冤慘死,歸根結底,罪魁禍首還是鄭家人。如此,你容璟也算是我的半個仇人。我又豈能‘與虎謀皮’?”
真的隻是這樣嗎?
在這個問題上,容璟以為他們已經達成了‘一致’,他也一度認為菀兒已經放下了。可如今看來……似乎他把一切想得太過於樂觀了。
“哦,還有一件事……子衿已經答應會替我蘇家平凡。從此,我蘇毓菀將不再是罪臣之女,也自然不必再過‘東躲西藏’的生活。”
“這樣的事情我也一樣能辦到!”容璟急切地說。
“你能辦到?”蘇毓菀嗤之以鼻地冷哼一聲,“倘若你真能辦到,為何我直到現在仍需頂著一張別人的臉?我已經看清你了,也認清了現實。我想要為家人平反,想讓他們九泉之下不至魂魄無依。這都是你容璟無法給予我的。既如此,我為何不另找出路?”
“所以,你就殺死了我們的孩子?”
容璟感覺到心像是被一隻無情的手狠狠揪住,痛得他渾身顫抖,幾近窒息。
蘇毓菀攥了攥掌心,竭力讓自己的表情維持平和。勾起微微滲出孱白之色的嘴唇,句句無情,“這個孽種本就不該存在。隻要一想到我竟然懷上了仇人的孩子,我就感到無比的惡心。”
“你說他是孽種?”
恍然間,蘇毓菀像是看到了他眼底有什麼東西在悄然破碎。在他緩緩沉冷下去的目光,仿佛她已經聽到了他的心寸寸冰封的聲音。
眼中不覺一陣澀澀的疼,她急忙別開視線,讓聲音聽起來更添幾分無情冷然,“一個不受歡迎意外而來的生命,可不就是孽種嗎?王爺若覺得這個詞彙不太好聽,那麼我姑且稱他為孩子。如今,孩子沒了,就算切斷了我與王爺最後的一絲牽扯。從今後,我與你,恩斷情絕!”
緩緩,一字一頓,說完最後四個字,蘇毓菀霍然站起,仿佛不想再與他多做糾纏,舉步即朝外走去。卻在與他擦身而過之時,冷不防被他的大手緊緊鉗製住,動彈不得。
“看著我!”他近乎命令地說,語氣冰冷霸道。
蘇毓菀已經處在瀕臨崩潰的邊緣。可為了把這場戲演下去,她卻不能‘臨陣脫逃’。
緩緩揚起蒼白的臉,勇敢與他對視,卻險些陷進他漩渦般深沉的目光裏。
她何嚐不知,這樣割舍,等同於用刀在他心上挖開一個血淋淋的窟窿。可她別無他法!
蘇沫兒有句話說得很對。她的存在,對玉衍就是一個莫大的威脅。
“說,你不愛我!”
麵對男人的執拗,蘇毓菀的心痛多過無奈。天知道,她需要用怎樣的自製力才能讓表情看上去平靜無波。而這,幾乎耗盡了她的全部心血。
“我不愛你。或許,曾經有過那麼一點點的喜歡。可人活一輩子,本就十分漫長,誰又能保證在這漫長的一輩子就隻能喜歡一個人?對於我而言,現在的子衿才是最適合我的。隻有他,能給我想要的一切。”
一切和蘇毓菀預想得一樣,在她說出這番話之後,容璟便鬆開了手。
看著他一步一步地離去,仿佛正在從她的生命裏一點一點的消失。忽有一瞬,蘇毓菀衝動地想叫住他。
但她終是忍了下來 ……
直到確定他已走遠,蘇毓菀緊繃的情緒驟然一鬆,兩腿一軟,忽然就癱倒在地。閉起滿含悲愴的眼,任由意識完全地跌進黑暗。
“菀菀~”
與此同時,容璟出了東宮。
等候在外的狄修立刻迎了上去。見主子一個人出來,張口便要問:“王妃她 ……”
容璟停下腳步,緩緩抬起目光看了看他,“她已經不是王妃了。”淒冷的聲音,讓人聞之揪心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