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捏捷報欺君罔上 拘行人棄好背盟(3 / 3)

忽必烈汗因遣郝經為國信使,至宋修好,通告即位,並促踐前日和約。經本任翰林侍讀學士,非行人職,因為王文統所忌,特地請遣,一麵陰囑李璮,潛師侵宋,為假手害經計。

李璮不待經行,便出兵襲擊淮安,幸主管製置司事李庭芝,先事預防,把璮擊退。庭芝得升任淮東製置使,賈似道正令門客廖瑩中等,撰《福華編》稱頌鄂功,忽接宿州來報,蒙古遣使郝經南來,請求入國日期。似道一想,經若入都,前議必將敗露,此事如何使得?隨即飛使止住郝經。偏郝經貽書三省及樞密院,且轉告淮東製置使李庭芝,欲指日入都。似道既接經書,複得李庭芝報聞,自思一不休,二不息,索性拘住了他,再作計較。隻管眼前,不管日後。便命真州忠勇軍營,將經拘住。經上表有雲,“願附魯連之義,排難解紛,豈如唐儉之徒,款兵誤國?”

最後又上書數千言,無非以弭兵靖亂為宗旨,由小子節述如下雲:貴朝自太祖受命,建極啟運,創立規模,一本諸理。校其武功,有不逮漢、唐之初,而革弊政,弭兵凶,弱藩鎮,強京國,意慮深遠,貽厥孫謀,有盛於漢、唐之後者。嚐以為漢似乎夏,唐似乎商,而貴朝則似乎周,可以為後三代。夫有天下者,孰不欲九州四海,奄有混一,端委垂衣,而天下晏然穆清也哉?理有所不能,勢有所難必,亦安夫所遇之理而已。

貴朝祖宗,深見夫此,持勒捏約,不肯少易。是以太祖開建大業,太宗不承基統,仁宗治效浹洽,神宗大有作為,高宗坐弭強敵,皆有其勢而弗乘,安於理而不妄為者也。今乃欲於遷徙戰伐之極,三百餘年之後,不為扶持安全之計,反斷生民之餘命,棄祖宗之良法,不以理以勢,不以守以戰,欲收奇功,取幸勝,為詭遇之舉,不亦誤乎?伏惟陛下之與本朝,初欲複前代故事,遣使納交,越國萬裏,天地神人,皆知陛下之仁,計安生民之意,而氣數未合,小人交亂,雖行李往來,徒費道路,迄無成命,非兩朝之不幸,生民之不幸也。有繼好之使,而無止戈之君;有講信之名,而無修睦之實;有報聘之名,而無輸平之納;是以藉藉紛紛,不足以明信,而適足以長亂。我主上即位之初,推誠相與,唯恐不及,不知貴朝何故接納其使,拘於邊郡?蔽冪蒙覆,不使進退,一室宛轉,不睹天日。試問經有何罪,而窘迫至此耶?或者以為本朝兵亂,有隙可乘,必有如範山語楚子,以為晉君不在諸侯,而北方可圖,愚請以貴朝之事質之!熙豐之間,有意於強國矣,而卒莫能強,宣政之間,有意於恢複矣,百年之力,漫費於燕山九空費,而因以致變;開禧之間,又有意於進取矣,而隨得隨失,反致淮南之師;端平之間,再事夫收複矣,而徒敝師,徒失蜀、漢。是皆貴朝之事,且有為陛下所親見者。況本朝立國,根據綿括,包括海宇,未易搖蕩。太祖皇帝倡義漠北,一舉而取燕、遼,再舉而取河、朔,又再舉而取西夏,遂乃掇拾秦、雍,傾覆汴、蔡,穿澈巴、蜀,繞出大理,東西北皆際海,西南際江淮,自周、漢以來,未有大且強若是者。而其風俗淳厚,禁網疏闊,號令簡肅,是以夷夏之人,皆盡死力,豈得一朝變故,便致淪棄者乎?事至今日,貴朝宜皇皇汲汲,以應我主上美意,講信修睦,計安元元,而乃仍自置而不問,實有所未解者。抑天未厭亂,由是以締造兵禍耶?抑別有所蘊蓄耶?皆不可得而知也。

竊謂必有構議之人,將以敝貴朝誤陛下者。就令貴朝所舉皆中,圖維皆獲,返舊京,奄山東,取河朔,劃白溝之界,上盧龍之塞,而本朝亦不失故物。若為之而不成,圖之而不獲,複欲洗兵江水,掛甲淮壖,而遂無事,殆恐不能?一有所失,後將若何?且貴朝光有天下,三百有餘年矣,舉祖宗三百年之成烈,再為博者之一擲,遂以幹戈為玉帛,殺戮易民命,戰爭易禮樂,竊為陛下不取。或稽留使人,不為無故,或別有蓋藏之跡,亦宜明白指陳,不宜擯而不問,陳說不答,表請不報,嘿嘿而已,殆非貴朝之長策也。南望京華,無任待命!

這書上後,又不見報。驛吏反棘垣鑰戶,晝夜巡邏,欲以懾經。經語從人道:“我若受命不進,負罪本國,今已入宋境,死生進退,惟彼所命,我豈肯屈身辱國?汝等從我南來,亦宜忍死以待,揆諸天時人事,宋祚殆不遠了。”

經實蒙古第一流人物。理宗聞有北使,語輔臣道:“北朝使來,應該與議。”

似道奏稱:“和出彼謀,不應輕徇所請,倘以交鄰禮來,令他入見未遲。”

看你能瞞到何時?理宗也即擱過一邊。蒙古遣官訪問經等所在,且以稽留信使,侵擾疆場兩事,來詰宋吏。製置使李庭芝奏稱北使久留真州,應如何發落?偏宋廷一味延宕,毫無複音。小子有詩歎道:北來信使為尋盟,累表修和願息爭。

怪底權奸不解事,欺心敢把趙宗傾。

似道拘住郝經,已開敵釁,還要報複私仇,變更成法,眼見得菑害並至了。欲知後事,再閱後文。

宋至賈似道專政,雖欲不亡,不可得矣。似道無專閫才,自知不足勝任,何不麵請辭職?乃貪權忘位,謬膺節鉞,逗留漢陽,狼狽黃州,所有醜態,盡情畢露。且既知蒙古之遭喪,忽必烈之將退,而猶必遣使乞和,稱臣奉幣,果何為耶?膽怯若此,不應詭詞報捷,既諱敗以欺君,複拘使以怒敵,天下事豈有長令掩飾者?況郝經再三上書,誌在靖亂,不務遊說,若令其入見,婉詞與商,未始非弭兵息民之道,而乃幽之真州,自速其禍,謬誤至此,而理宗乃終不察也,如之何而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