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忽斜虎忙出去巷戰,但見宋軍鼓噪而來,蒙古兵亦隨至,自顧手下不過千人,就使以一當十,也覺眾寡不敵,但到了此時,已是無可奈何,隻得拚了命與他廝殺。奮鬥多時,部下傷亡將盡,忽斜虎已蓄著死誌,惟尚欲見金主一麵,方才殉國。退至幽蘭軒,聞金主守緒,已經自縊,遂語將士道:“我主已崩,我尚在此做甚麼?死也要死得明白,諸君可善自為計。”
言訖,躍入水中,隨流而沒。將士皆道:“相公能死,我輩獨不能死嗎?”
於是兀朮魯、中婁室以下,統皆從死,共得五百餘人。承麟退保子城,因金主自盡,偕群臣入哭,隨語大眾道:“先帝在位十年,勤儉寬仁,圖複舊業,有誌未就,實是可哀,應追加尊諡為哀宗。”
眾無異議,乃酹為奠,奠尚未畢,子城又陷。奉禦完顏絳山,絳山一作京錫。奉金主守緒遺命,急焚遺骸,霎時間兵戈四集,殺人盈城,承麟等無從脫逃,均死亂軍中。宋將江海搶入金宮,正值金參政張天綱,便麾兵將他縛住。孟珙亦到,問天綱道:“汝主何在?”
天綱道:“已殉國了。”
殉國兩字,聲大而宏。珙令他引覓遺屍,到了幽蘭軒,屋已盡毀,當命軍士撲滅餘火,檢出金主屍骨,已是烏焦巴弓,不堪逼視。適蒙古統帥塔察兒亦至,乃擬把金主守緒餘骨,析作兩份,一份給蒙古,一份給宋,此外如寶玉法物,均作兩股分派,且議定以陳蔡西北地為界,蒙古治北,宋治南,彼此告別,奏凱而回。總計金自太祖阿骨打建國,傳至哀宗守緒,曆六世,易九主,共一百二十年而亡。
孟珙還至襄陽,當將俘獲等件,交與史嵩之。嵩之即遣使齎送臨安,除金主遺骨及寶玉法物外,尚有張天綱、完顏好海等俘囚,一並押獻。知臨安府薛瓊問天綱道:“汝有何麵目到此?”
天綱慨然道:“一國興亡,何代沒有?我金亡國,比汝二帝何如?”
瓊不禁慚赧,但隨口叱罵數語。徒自取羞。次日,奏白理宗,理宗召天綱問道:“汝真不怕死嗎?”
天綱答道:“大丈夫不患不得生,但患不得死,死得中節,有甚麼可怕?請即殺我罷了。”
理宗卻也嘉歎,令還係獄中。刑官複令天綱供狀,令書金主為虜主,天綱道:“要殺就殺,要什麼供狀?”
刑官不能屈,乃令隨便書供。天綱但書稱:“故主殉國。”
餘無他言,理宗乃獻俘太廟,藏金主遺骨於大理寺獄庫。朽骨何用?加孟珙帶禦器械,江海以下,論功行賞有差。
先是孟珙等出師攻蔡,外由史嵩之奏請,內由史彌遠主持。至蔡城將下,彌遠已晉封太師,兼任左丞相,鄭清之為右丞相,薛極為樞密使,喬行簡、陳貴誼參知政事。越數日,彌遠因有疾乞休,乃準解左丞相職,加封會稽郡王,奉朝請。又越數日,彌遠竟死。彌遠入相,凡二十六年,理宗因他有冊立功,恩寵不衰。二子一婿五孫,皆加顯秩,初意頗欲收召賢才,力反韓侂胄所為,至濟王冤死,廷臣嘖有煩言,遂引用僉壬,排斥五士,權傾中外,全國側目。就是理宗也不能自主,一切盡歸彌遠主裁。彌遠死,理宗始得親政,改元端平。
逐三凶,遠四木,三凶已見前回,四木乃是薛極、胡榘、聶子述、趙汝述,均係彌遠私黨,名字上各係一木,所以叫作四木。召用洪谘夔、王遂為監察禦史。谘夔語遂道:“你我既為諫官,須當顧名思義,願勿效前此台諫,但知趨奉權相,徒作鷹犬呢。”
遂很是讚成。於是獻可讚否,薦賢劾邪,盈廷始知有諫官。至嵩之獻俘,遂劾論嵩之,說他:“素不知兵,矜功自侈,謀身詭秘,欺君誤國。在襄陽多留一日,即多貽一日憂。”
疏上不報。谘夔又上言:“殘金雖滅,鄰國方強,加嚴守備,尚恐不及,怎可動色相賀,自致懈體?”
這數語上陳,還算得了優獎的詔命。太常少卿徐僑,嚐侍講經筵,開陳友愛大義,隱為濟王旻鳴冤。
理宗亦頗感悟,複旻官爵,飭有司檢視墓域,按時致祭。旻妻吳氏,自請為尼,特賜號慧淨法空大師,月給衣資緡錢,朝政稍覺清明。忽由趙範、趙葵倡了一條守河據關、收複三京的計議,頓時兵釁複起,南北相爭,惹出一場大禍祟來了。
燕、雲未複虜南來,北宋淪亡劇可哀。
何故端平循覆轍,橫挑強敵釁重開?
欲知二趙計畫,且看下回說明。
本回文字,與作者所編之《元史演義》略有異同。《元史》以蒙古為主腦,故詳蒙古軍而略宋軍,本書以宋為主腦,故詳宋軍而略蒙古軍。即如金之失汴京,失蔡州,亦不及《元史演義》之詳。蓋金之被滅也,由於蒙古,而宋不過一臂之力,是書就宋論宋,故蒙古與金,皆從略敘而已。至若蒙古與金諸將帥,譯名互歧,各史亦多歧出,本文均添附小注,以便與《元史演義》互相對證,非一手兩歧,所以便閱者之互憶耳。慘澹經營,於此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