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夜將招降宋江事,奏聞朝廷,朝議以海州無事,複將叔夜調任濟南府,叔夜奉命移節,自不消說。惟宋江回至梁山泊,與盧俊義等說明一切,當即將各寨毀去,並遣散嘍,隻與黨徒百餘人,同赴江南。剛值熙河前軍統領辛興宗等,在浙西境內的江漲橋,與方七佛等接戰。兩下相持未決,宋江即麾眾殺入,一陣衝蕩,即將方軍驅退。當下遇著辛興宗,忙繳呈叔夜手劄,興宗按閱畢,便道:“既由張知州令你到此,且留在營中,靜候差遣!”
宋江道:“江等來此投軍,願為朝廷效力,現在浙西一帶,久苦寇氛,何不即日南下,規複杭州?杭州得手,便可溯江西上,進攻睦州了。”
興宗瞪視良久,方道:“恐沒有這般容易。”
言下即有妒功忌能的意思。宋江道:“江等願為前鋒,往攻杭州。”
興宗又瞋目道:“你有多少人馬?”
宋江道:“一百餘人。”
興宗反冷笑道:“一百多人,也想破杭州城麼?”
宋江道:“這也仗統帥派兵接應呢。”
興宗哼了一聲,才答道:“照你說來,仍須要我兵出力,何必勞你等前驅?惟你等既要前去,我便撥給弁目,帶你同去,看你等能破杭州麼?”
這等統領,實屬可殺。宋江憤懣交迫,急切說不出話來,還是吳用在旁接口,說道:“此事全仗統帥威靈,小民等恭聽指揮,勝負雖未敢預料,但既在統帥麾下,聲威已足奪人,賊眾自容易破滅哩。”
興宗聽了這番恭維,才覺有些歡容,便召入神將一名,令率所部千人,與宋江等同攻杭州。且語吳用道:“你等須要仔細,可攻則攻,否則我即前來接應。須知本統領一視同仁,並沒有異心相待呢。”
還要掩飾。吳用等唯唯而出。宋江語吳用道:“我實不耐受這惡聲,若非張知州恩義,我仍返梁山泊去。”
吳用道:“梁山泊亦非安樂窩,我等且去破了杭州,聊報張州官知遇。此後大家同去埋跡,做個逍遙自在的閑民,可好麼?”
宋江道:“這恰甚是。”
言已,即帶領百餘人,先行登程。興宗所派的裨將,亦隨後進發。將到杭州,方軍扼要駐守,均被百餘人擊退,乘勢進薄城下。官軍亦隨至杭州,惟不敢近城,卻在十裏外,紮住營寨。
宋江與吳用計議道:“看來官軍是靠不住的,我等隻有百餘人,就使個個努力,亦怎能破得掉這座堅城?”
吳用也皺起眉來,半晌才道:“我等且退,慢慢兒計議罷!”
道言未絕,忽見城門大開,方七佛驅眾殺出,吳用忙命黨徒退去。七佛等追了一程,遙望前麵有兵營駐紮,恐防有失,乃回軍入城。吳用見賊眾已回,方擇地安營。當夜編黨徒為數隊,令他潛往城下,分頭探察,如或有隙可乘,速即報知。各人應聲去訖。到了夜靜更闌,才一起一起的回來,多說是守備甚堅,恐難為力,不如待大軍到來,並力攻城。獨浪裏白條張順,奮然入報道:“我看各處城門,統是關得甚緊,惟湧金門下,恃有深池,與西湖相通,未曾嚴備,待我跳入池中,乘夜混入,放火為號,斬關納眾,不怕此城不破。”
吳用沉思多時,方道:“此計甚險,就使張兄弟得入杭城,我等隻有百餘人,亦不足與守賊對敵,須通知官軍,一同接應。”
宋江道:“這卻是最要緊的。”
鼓上蚤時遷道:“艮山門一帶,間有缺堞未修,也可伺黑夜時候,扒入城去。”
吳用道:“這還是從湧金門進去,較為妥當。”
商議已定,遂於次日下午,將密計報聞官軍。官軍倒也照允,待至夜餐以後,張順紮束停當,帶著利刃,入帳辭行。吳用道:“時尚早哩。且隻你一人前去,我等也不放心,應教阮家三兄弟,與你同行。”
張橫聞聲趨進道:“我亦要去。”
兄弟情誼,應該如此。吳用道:“這卻甚好,但或不能得手,寧可回來再商。”
張順道:“我不論好歹,總要進去一探,雖死無恨。”
已寓死讖。言已即出。
張橫與阮家兄弟,一同隨行,踅至湧金門外,時將夜半,遠見城樓上麵,尚有數人守著。張順等即脫了上衣,各帶短刀,攢入池內,慢慢兒摸到城邊。見池底都有鐵柵攔定,裏麵又有水簾護住,張順用手牽簾,不防簾上係有銅鈴,頓時亂鳴。慌忙退了數步,伏住水底。但聽城上已喧聲道:“有賊有賊!”
嘩噪片時,又聽有人說道:“城外並無一人,莫非是湖中大魚,入池來遊麼?”
既而嘩聲已歇,張順又欲進去。張橫道:“裏麵有這般守備,想是不易前進,我等還是退歸罷。”
三阮亦勸阻張順,順不肯允,且語道:“他已疑是大魚,何妨乘勢進去。”
一麵說,一麵遊至柵邊,柵密縫窄,全身不能鑽入,張順拔刀砍柵,分毫不動,刀口反成一小缺,他乃用刀挖泥,泥鬆柵動,好容易扳去二條,便側身挨入。那懸鈴又觸動成聲,順正想覓鈴摘下,忽上麵一聲怪響,放下閘板,急切不及退避,竟赤條條被他壓死。煞是可憐。張橫見兄弟畢命,心如刀割,也欲撞死柵旁。虧得阮家兄弟,將他攔住,一齊退出,仍至原處登陸,衣服具在,大家忙穿好了,隻有張順遺衣,由張橫攜歸。物在人亡,倍加酸楚。這時候的宋江、吳用等,已帶著官軍,靜悄悄的繞到湖邊,專望城中消息,不防張橫等踉蹌奔來,見了宋江,且語且泣。張橫更哭得淒切,吳用忙從旁勸住,仍轉報官軍,一齊退去,尚幸城中未曾出追,總算全師而退,仍駐原寨。